“哦。”
叶迦言问:“爸爸好点了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爸爸,但是话到嘴边无意识地就改了口,本来没什么值得在意,但是看到陈安宁脸上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时,他立马改口:“叔叔。”
陈安宁说:“马上出院了。”
叶迦言点点头。
陈安宁说:“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去我家?”
叶迦言说:“场面话就算了。”
“真心话。”
两人一起走了一个地下过道,宽裕的马路底下,只有两个人一高一矮的身影,穿过幽闭的空间。
陈安宁突然想到今天曲慕遥说的,他喜欢你吧。
真假不知,但有一点小小的羞耻,她刻意避开他一点。
叶迦言放缓了步子:“我之前招飞面试的时候,有一个专门检查五官的老师,他说,你盯着我看。”
“然后呢?”
叶迦言说:“然后我问他,我盯你哪儿看?他说,你看我眼睛,看13秒。”
“看13秒会怎么样?”
“通过。”
陈安宁笑了一下,脸蹭着软乎乎的围巾:“好玄乎。”
叶迦言点头:“特玄乎,那天我怎么看他的,我给你演示一遍。”
“嗯。”
他把陈安宁身子掰直了,面对面,手搭在她两边肩膀上,一本正经地跟她对视。
陈安宁有点不好意思,把头低下了。
叶迦言手指托了一下她的下巴,往前一步。
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给人致命一击。
“脸红了啊,小姑娘。”
陈安宁的确是容易害羞的人,在大众的视野面前,她可以稍微按捺住一点紧张,表现出差强人意的自信。
但是在叶迦言面前,实在是很难大方起来。
因为他是叶迦言,不是别人。
5秒都不过,陈安宁就把头低下去。她说话声音细若蚊虫:“你怎么那么喜欢耍流氓。”
叶迦言嘴唇凑到她耳边,低音轰炸一只左耳:“我不喜欢耍流氓,我只对你耍流氓。”
陈安宁耳根都烧起来了,没出息的,再强大的自尊心,也抵不过一句婉转情话。
因为她此刻拥有的他,是实实在在的男人。
不是做梦,不是念想。是触手可及的心上人。
叶迦言把陈安宁收到他的臂弯里,低头逼近她的脸。
她视线里出现他徐徐靠近的嘴唇,屏住呼吸,迎接恰如其分的一个吻。
这个吻很浅,嘴唇碰在一起不过两秒钟。
五米之外传来尖刻的一声喊叫:“哎哟宁宁谈男朋友啦!”
陈安宁吓得立马弹开。
走过来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瘦骨嶙峋,一头毛躁的卷发往天上竖着,手臂挽着一袋刚从超市买来的特价水果。
陈安宁看着她的时候,她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叶迦言,目光狡黠,不肯收。
陈安宁过去拉住她:“小姨,你别总盯着人家看。”
小姨笑嘻嘻的:“小伙子长得真漂亮,怎么认识的?”
叶迦言礼貌地笑了笑:“小姨好。”
“哎哟嘴真甜,我家宁宁不太会说话,正好。”
陈安宁找地缝。
把小姨接到家里,她欲言又止的。叶迦言自动退开,回自己车上待着。
等叶迦言走了,小姨说:“宁宁啊,正好今天你在,晚上我叫人家来看看房子。”
陈安宁一头雾水:“谁要来看房子?”
“之前有个美院的学生,要租我这房子,我忘记跟你们说了,他要是觉得满意这两天可能就搬过来。”
“这两天?!”
“他要这儿也不住,就平时搁些画画的东西,搞艺术的嘛。”
陈安宁觉得小姨搞错重点:“可是我爸爸还没有出院,你是让我们这两天就搬出去的意思吗?”
陈安宁住的房子是小姨名下的,他们搬过来之前也是空着,说是要拆迁,就一直没租出去,结果拖了这一天天的,拆迁办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小姨看起来也挺为难的:“跟中介那儿价钱都谈好了,说收也没法收,就委屈一下你们了。”
“你让我走我没意见,可是你挂中介之前就不能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吗?我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你让我们搬到哪里去?”
小姨有点不耐烦:“你别无理取闹啊,都多大人了,你要这儿搬不走我跟那人说缓两天也没什么要紧,出去找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自己有手有脚又不会饿死。”
陈安宁冷静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说:“小姨,我付你房租行吗,你让我们再住一段时间,现在房子真的不好找。”
小姨想了想,说:“我收房租也不便宜,外面的未必就比我这儿贵,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
末了,她急着走,添了句:“晚上我让人过来啊。”
小姨走了,陈安宁蹲在墙角悄悄地抹眼泪。
她想的是,最起码,等她爸爸出院了以后再被人赶走,也好过眼下,莫名其妙就无家可归。
陈安宁没有读大学,没有好的家庭背景。她挤在混乱的社会底层,兢兢业业,晨兴夜寐。
她做出这么多努力,无非是想给她爸爸一个可以栖身的家。她希望她为这个家做出的一切,可以偿还二十多年来父母对她的恩情。
她已经尽可能不去劳烦别人,可是因为施舍掉一点点好处却不牟利的那些人,还是把他们手无寸铁的一对父女,当成厌烦的小刺猬。
厌烦到,连说话都觉得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