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却是问他身后的东夷人的。
为首的男人点点头,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一个不剩。”
“哦,那我还记得宽裕了些。”男子摇头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他转身看着面色骤然煞白的徐二,“不用找钱了,保重。”
徐二木愣愣地瞪着男子,仿佛他说的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天书,他下意识重复道:“什么……一个不剩了?”
但青衣男子已经不打算回答他的话了,而是转身便要离开这家小小的食肆。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徐二目眦欲裂,厉声咆哮,冲上去就要抓住男子的衣领,“我前日还与他们通过书信!他们告诉我一切都好,怎么会不剩下什么人了!你说话啊——!”
但他的动作随即便被东夷人用粗暴的手段拦下了,他被人重重一拳打在肚腹上,那力道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类能拥有的,直打得他轰然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眼冒金星地喷出一口血来!
城镇内的居民就像一锅炸开了的沸水,纷纷义愤填膺地想要为同伴讨回公道,远处亦有阵阵马蹄声朝这里逼近,明显是守城的卫队来维护秩序了。男子在东夷人的包围下,冷眼环顾四周,纵使大伙都愤怒非常,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墙边的矮胖老儿缩了缩脖子,尽力将自己缩减到没有任何存在感。
“走。”他最后冷声道,“别在无谓的地方浪费时间。”
“是!”那些凶悍无比的东夷人皆是齐声应答,他们就像乘着一阵风一般,自众多居民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快速离开了,众人恨恨瞪着他们的背影,然而在见识到这些东夷人出手狠毒的程度后,他们也不敢冒然追上去,只得七手八脚,扶起瘫在地上,面如金纸的徐二。
然而,就在他们消失在视线中的一瞬间,老头分明看见,微风吹起一位站在队伍末端的东夷人的衣摆,其下挂着一串明显是新拔下来的翎羽,上面还带着鲜亮的血迹。
——那颜色,与徐二身上长的一模一样。
他惊骇地长大了嘴,连滚带爬,扑进了自己的屋舍,“砰”一声关上了门。
应龙宫内,苏雪禅坐在桌旁,手中捏着一卷泛黄的帛。
“背叛?!”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黎渊应了一声,他站在两人多高的巨大书柜旁,脚边则堆着小山一样,被人拿出来就再放不回去的书。
“是背叛。”他按着顺序,一本一本地把书填进柜子的空隙,没好气道,“下次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少祸害我的书。”
苏雪禅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他喃喃道:“怎么会是背叛……”
“怎么不会是背叛?”黎渊冷笑一声,“成王败寇,良禽择木而栖……妖族只是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而已。”
苏雪禅瞠目结舌:“可、可是……”
他原先设想过无数个理由,以此来思考风伯雨师为何对妖族抱有如此之大的恶意,以至于要将他们奴役践踏千年,可他偏偏没有想到,原来是妖族率先背叛了蚩尤,转而投向帝鸿氏,并且在长达百年的战争中为蚩尤的军队造成了第一次重创!
内情太过匪夷所思,令他一时间完全愣住了。
“干嘛那副样子?”黎渊纳罕道,“吓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将苏雪禅抱进怀中,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了?”
苏雪禅脑中惊涛骇浪,不知从何说起。
他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什么?”
黎渊叹了口气,道:“当时双方僵持不下,已经有近百年之久。最开始,蚩尤利用地势之便拉拢妖族,帝鸿氏久居中原,先失了周边民心,打得分外艰难,让蚩尤一时占据上风。那时,他只要一鼓作气,就能将帝鸿氏人头斩下,入主洪荒,因此难免傲气毕露,言行也有些许不妥。”
“上行下效,他既然自认天下第一,他的下属也跟着狂妄行事,颇为轻蔑非其同类的妖族,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种种矛盾。而帝鸿氏去昆仑找西王母,来东荒海请我出山,又有夔牛鼓和旱魃助阵,总算扳回一局。”
苏雪禅听懂了:“那妖族……”
黎渊点点头:“帝鸿氏很有分寸,做事也不似蚩尤刚烈暴戾。当时,九黎部落的作风十分强硬,但凡被擒的族人,全都将舌头咬断,一个字的敌情也不肯透露,妖族没有这个传统,于是被放回去后,往往要经受九黎部落的质疑拷打,蚩尤也不对手下多加管束,两边渐渐就有了龃龉。”
“原来是这样……”苏雪禅皱眉道,“妖族当时后悔了吗?”
黎渊说:“是,他们后悔了。蚩尤的政治理念太过苛暴,只是他们结盟太早,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这件事被西王母所知,于是她派玄女去提点帝鸿氏,后来,妖族果然在帝鸿氏的劝诱下反水了,他们说出了九黎军队的布置方式,令蚩尤怒火攻心,连连失误,也让僵持的战局有了一丝松动。”
苏雪禅不由扼腕叹息:“这种事,该说谁对谁错呢。”
“谁的对错都不必追究。”黎渊伸指,弹在苏雪禅的脑门上,“世上能有多少非黑即白的事?就连太极亦有相间的混沌之处,凡事分成黑白两面看待的,不是笨,就是懒。”
“要按这个说法,你最后一句话还不是分黑白了?”苏雪禅不服气道。
黎渊悠哉道:“哦,那再加一个坏好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