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不鸣,天光诸灭,肌染污垢, 不舍尘间,身虚眼瞬……不廷胡余墨青色的发间已经掺杂了些许白色,耳边环绕的小蛇也沉沉陷入了长久的睡眠,他望着黎渊, 纵然面色枯槁,还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又要去拯救世界了,老朋友?”
黎渊开门见山:“我是来要四海密令的。”
有了四海密令,行走汪洋便能畅通无阻,不会遭遇海上凶兽的劫掠,也不会碰上反复无常的极端天气。大战在即,就算黎渊是应龙,也只得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节省一点力气。
不廷胡余点点头,复又吃力道:“此去钟山……你只怕凶多吉少。”
神明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窥探天机的秘法,尤其是不廷胡余这样古老的神明。但听了他的言语,黎渊却依然不为所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环顾了一圈殿内。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五衰劫会让人转性。”
不廷胡余“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觉得……以往那些,太吵了,”他闭上眼睛,声音呢喃,“金鹧鸪、斑斓衾、翡翠树、珍珠屏……太吵了,我只想安静一点。”
黎渊拿起四海密令,“等到劫数过去,恐怕你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不廷胡余笑容古怪:“仙人居住的蓬莱就很好么?我不过是想念兰花的香气罢了。”
不舍尘世。
黎渊心下明了,也再不想打搅这个喜怒无常的旧友,正欲转身出去时,却听不廷胡余在他背后轻声问道:“应龙,神祗逍遥天地,不死不灭……但凡事皆有因果,你觉得,小五衰劫的因是什么?”
黎渊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一向话少,”不廷胡余道,“我们在小五衰劫中经历的一切,都是凡人一生所无法摆脱的痛苦……若是没有小五衰劫,我们永远也无法感知轮回的力量,我们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忘记爱恨,忘记悲喜,忘记脚下大地上,还有无数熙攘更迭的生灵……到了那一步,仙人也只是生活在九天之上的魔而已。”
“我还是想念那个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你,”不廷胡余笑道,“‘菩提,把鞋子穿上’,‘菩提,把腰带系好,不要踩着滑倒了’,菩提、菩提……永远都是菩提……”
黎渊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应龙,你就要成魔了。”不廷胡余收起笑容。
“你没有心……这世上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事物。你去钟山,去和烛龙对抗,也只是为了他压在你肩上的责任而已……”
不廷胡余摇摇头:“你能感受到愤怒,感受到恨……那你告诉我,你还能感受到喜悦和爱吗?你重回世间的这些时日,你笑过吗?”
黎渊一时语塞。
他没有回头:“就算是成魔又能怎么样?洪荒只需要我的力量,我是什么身份,早就不重要了。”
至于其他……
他现在唯一能想起的,自己曾经有的轻松的时刻,竟然是那个重见天日第一晚的y-in冷山洞。
年轻的狐子红着脸,眼睛像星子一般明亮。
“我……我心悦你。”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啼笑皆非的无奈从心头涌起,他转头看着天边繁星点点,银汉灿烂,眼中带出久违的细微笑意。
是因为那漫天漫野,千年未见的星星,还是因为眼前人羞涩又无畏的勇气?
他回过神来,四海密令的棱角早已深深硌进掌心,他近乎逃避一般匆匆道:“你保重,我先走了。”
不廷胡余说得没错,如今他能感受到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相较之下,那些曾经拂动如桃花春风般的柔软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但就在方才,他听见经由烛龙传遍八荒六合的声音,心里居然又生出了滚热的痛意。
若他真的是……
……不,不可能的。
若真的是,他和菩提血脉相连,他一定第一面就能认出他来,何至于冷漠相待,何至于四散东西如此之长的时间?
白释握紧刀柄,对黎渊道:“龙君?”
黎渊一言不发,只是打了个手势,纵身飞往四方云集的宏大战场。
……无论之前,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过往,现在都要暂时放下了。
苏雪禅已经做了他该做的,接下来,就是他的事了。
此时钟山平原上,滚滚不尽的血海已经同数十万神人大军狠狠撞在了一处!
血海咆哮生涛,神人喊杀震天,霎时间轰然相击,ji-an出通天彻地的人海狂浪!
天空中,舍脂还在同雨师对峙。
舍脂乃是修罗与天人的后代,她既能变出狰狞魔罗的化身,亦能化为飞天高大芬芳的法相。此时她怀抱七宝琉璃琴,紫绶云光带雪雪环绕,重新变出三头六臂之身,那张双生面一半是慈祥的微笑,一半是狞恶的瞪视,她望着雨师,立在金光恢宏的佛国之前。
“上一次我还有所顾虑,不过这一次,只怕不能再后退了。”她轻拨琴弦,剔透璀璨的琉璃琴登时发出一连串如清泉落玉般泠泠流畅的乐声,“来罢,蚩尤余孽。”
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