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君见他一丝精魄难存,只不过是苦苦捱着。
纪青山朝何欢君走近,道:“那年你登仙而去,万丈祥光,有东极太乙仙尊驭九狮为你接引。可我呢?”纪青山冷嘲,“我被牛头马面锁着双腕,一路拉到幽冥,涉忘川,渡黄泉,你可知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一万年,整整一万年!你缘何不来看我?你为什么不来!”
何欢君垂眸看着逼近在眼前的纪青山,冷淡反问:“我为什么要来?”
纪青山的神色变得狰狞,发狂道:“你凭什么不来?我并无八十六载寿命,是你强留我在世间多活,你改变了我的寿命,到头来想撒手不管?天底下可有这样的好事?”
“呵呵。”何欢君轻笑,眸里千华流转,他低低道,“天底下可有这样的好事,你最清楚不过不是吗?你历尽数世辛苦,每每不得善终,也曾入过畜生道,也曾如秋蝉一般短暂,你的八十六载是哪里来的?是本君改的?不,是本君给你的。”
何欢君抬手按在纪青山的后颈上,把他压在自己肩上,他侧首在他耳畔低语,如情人一般,可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纪青山却蓦地发起抖来。
“本君爱你,什么都可给你。本君不爱你,你便什么都得还回来。你记住了?”
“什、么?”纪青山的眼缓缓地睁大了。
发黄的签文倏忽被火舌吞噬,一丝青烟未散,纪青山的残魂便蓦地扭曲,也不过一瞬间,便散于天地,神形俱灭。
东极走向角落,看见枯坐的西王母时,她神情冷静,双手捧着碎裂了的青铜鼎,泪水早已流尽,只余血迹蜿蜒在那面上。
“王母娘娘。”
“不要叫我王母娘娘。”
“姬灵仙子。”
“我的长乘没了。”
“望你……节哀。”
“三百五十里,是天神不能逾越之距,违背天命,便注定是这样的下场。我已无哀可节。本想着,便是往后再千万载的岁月,只要他能在我身边,他便只是这样一缕青烟也没关系。可如今,什么也没了。我为何要管他人的闲事,我为何要去可怜一个失去主人的灵兽,我自己所得之物尚难惜存,为何没有好好珍惜……”
听她言语中尽是悔意自责,东极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
酆都大帝从身后走上前来,对他道:“天帝回天了。”
西王母听见这一句话,猛地抬头望天。
东极觉察到不对,连忙呼道:“姬灵仙子,不可!”
却来不及了,便是来得及,西王母又怎会听他所劝。
只见她之身影倏然窜空而去,直上九重云霄,所携之势犹雷霆万钧,誓要破天而归。
“师母。”
这一声呼唤,令她迟疑,顿足半空回首望去。
洞开的酆都幽殿内,何欢君长身玉立,抬首望着她。
“回羸母山吧。”
“师神在等你。”
西王母眉梢冷然,再无一分寻常女子的娇俏天真,她仰头望向上空,云深天远,宝殿巍峨。
住在那里的神,对她有太多的亏欠,亿万光y-in,未曾偿还一分。
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
“当年玉山之乱,你便阻过我一次,如今,你以为你还能再阻止我?莫要天真了!”
话音未落,她义无反顾穿透云层,三青鸟并驾齐驱,犹如亿万载之前,三青鸟率万圣搭建天宫,天地尤甚从前,可惜昔日爱侣终成死敌。
是不甘心的。
咬牙切齿,也要讨回这分不甘。
天兵天将来挡,在三青鸟之魇下神魂错乱互相残杀。
她手握长枪,身披铠甲,终是浴血杀至天帝金座之前。
座上,天帝握膝而坐,俯身望她。
“你当真要与朕为敌?”
“不然呢?”西王母笑着侧吻染血的枪杆,“自你杀了长乘那一日起,你便应该明白。”
“你是朕之王母,怎可去爱他人?”
“那你呢?你贵为九天之主,众神之首,缘何你会自降身份去爱一只妖兽?”
“你岂可与朕相提并论?”
“哈哈!”
西王母大笑,长枪直指天帝,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不能论,便来打。长乘已去,你还有何再要挟我?便且看看这一战,是你死还是我亡。”
“朕乃天地之主,不会消亡。”
天帝垂眸看胸前一柄长枪穿过。
西王母一手攥紧枪杆,一手捂住胸前突然破出的金光。
她冷冷笑道:“你老了,天地需要换一个主人了。”
天帝抬手一划,她身上的裂纹便越来越多,从那破开的大洞流泻出耀目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