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她遇见了斗心。斗心还是和以前一样,飞扬跋扈,没有因为斗克伏诛而受到半点牵连。
半夏在下车之后,问了一下屈眳。
斗克伏诛之后,他的家人也跟着一同获罪。照着半夏的理解,他这罪应该是要牵连到亲族的。
不是说谋反罪要诛九族吗?
“你听谁说的。”屈眳一手拉住她,免得她穿着锦履不利于在田埂上行走。
“斗克和公子燮掳走国君,罪不可赦。但若是问罪,仅仅问罪他们本人和子嗣罢了。”屈眳把她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里,一面还提醒她小心脚下。
“何况斗氏几代在楚国子嗣众多,根叶茂盛,不管是郢都还是各处地邑,不知道有多少斗氏族人。因为一人而问罪其他人,恐怕楚国就要大乱了。”
半夏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男人和女人的体格,这时候就对比格外明显,他轻松的握住她的手掌,并且还很有余力的扶住她的胳膊。
“我能走的。”半夏不禁道。
她没屈眳想象的那样弱不禁风,而且她平衡力很好,不容易摔跤。
“苏己不要逞强。”屈眳低头下来,板起面孔来说教,“这种路,可不是女子们走的习惯的。我以前那些姊妹,最讨厌走这种道路,两边还要侍女搀扶,就这样,也走的不稳。”
“姊妹?”半夏很奇怪,她在屈氏宫邸的时候,见过屈襄的姬妾还有庶子,但没见过他的女儿。
“年纪都小,吵吵闹闹的,你也见不到,何况有些人已经定下要出嫁了,正在公宫学习礼仪。苏己也见不到。”
“啊,伯昭那么多兄弟姐妹?”半夏瞠目结舌。
她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母长辈所有的疼爱都是她的。哪怕知道此刻多子多孙是常态,她也没办法想象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是啊,宫邸里的庶母,可有很多。”屈眳说到这里,别有意味的笑了下。
“……”半夏实在无法理解,那么多女人,屈襄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那么早嫁人,好可怜啊。”半夏一面说,一面看周围。这块地是平地,眼下是秋季,正是丰收的季节,很多农人在稻田里头忙碌。
“也不是嫁人,是作为公女出嫁别国的陪媵。”
屈眳提起来的时候,神色淡然。
贵女出嫁,嫁给另外的诸侯,就会陪嫁同族的姊妹侄女,一同到男方家里去。不管何国都是这样。屈氏也是王室的分支,所以公女出嫁,他们也一定会让女儿跟随。
半夏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娶一赠多,这个时候的贵族还真是幸福。
她站定了,加大了力气,从屈眳手掌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屈襄这样,做儿子的屈眳恐怕也一样。她从屈眳的扶持中抽身,自己提着裙裾,站在田埂上,眺目远望。
稻田里处处都是忙碌的农人。农田之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她出色的容貌和靓丽的身姿,很快引来旁人的注意。
有个庶人小孩送了一篮子的枣子给她。枣子都是现打的。
小孩送枣子给她的时候,很惶恐不安,生怕面前这个锦衣美人会嫌弃他的东西简陋。但是她不但没有嫌弃,反而很高兴的收了下来。
半夏收下小孩送来的枣子,她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嗯,很甜。今年是个丰收年吧?”
屈眳跟过来,见到她弯下腰,一手提着简陋的竹篓,甚是温和的和面前的野人说话。
屈眳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忽而对这个庶人格外不耐起来。
“苏己身份高贵,和野人交谈,未免不妥。”
“……”半夏让小孩回到父母身边,她回头过来看了屈眳一眼,“可是人的好意,总要好好回应啊。”
说着,她掏出一个枣子塞到屈眳的手里,“挺甜的,你尝尝。”
屈眳看了一眼手里的枣子,转身让竖仆把她手里的竹筐接过去。
“稻田……”半夏看着田地,还有那边郁郁葱葱的深林,脑子里什么都在想。
“伯昭,这么一片地方都是我的了吗?”
“嗯。”屈眳回答了一声,想起之前她说的那些话,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评价她,明明是贵族的出身,却对贵族轻易明白的问题一无所知,甚至都能说出,一人谋反九族皆灭这种骇人听闻的话。
这种话,恐怕就是楚王都不敢说,她偏偏能轻松说出口。
屈眳替她解释,“这块封地上的出产都是你的,甚至……”他看了一眼那些农人,“他们的性命也是你的。”
野人说是庶人,其实和奴隶也差不了太多,只是没有专门的主人而已。
半夏被屈眳的说法给吓到了。性命在她手上什么的,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过她很快就从惊吓里清醒出来,她看着这片山川,“那么我以后就不用麻烦伯昭了。”
屈眳对她很照顾,他还没有自己的封邑,但左尹嫡长子的身份,还是能让他拿出不少钱财来给她。
半夏不敢白收他的东西,所以每次他送来的那些,她都是叫人记下,打算找时间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