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旁观了一下战局, 琢磨过后,衣角掀起,人立在了高敞的屋檐上, 把目之所及尽收眼底。
无求和尚被逼到了一条窄巷子里,周梨目光凝聚,挑高了两边眉毛在屋顶上几个起落,这才发现与无求和尚对战的共有两人。
他的双剑上有血, 割破了对手的背脊,但他自己也并非完好无损,灰布的僧袍零落鲜血, 不知受了多少伤,也不知伤得是否严重。
周梨从屋顶飞下来助他时, 他始终皱缩的眼角敞开了一些,约莫是笑了一笑的, 只不过很快又被那副孤愤的神情代替,鼻子里不屑地哼了哼。他自然不是不屑周梨,而是不屑自己。什么时候他出手竟需要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孩子来救了, 丢脸。
无求和尚盯了一眼自己的双剑,剑上有月色的影子,泠泠如在剑中流淌。
他摇晃着往前走,不顾冒血的胸口还在一阵阵地抽疼。
周梨在屋顶上从上往下看,虽然看到了无求身上的血,但他双剑如行云流水,让她错觉他的伤并不重。
其实,已重到该倒下去的地步。
无求和尚又哼了一声,他若不想倒下去,便倒不下去。
剑气陡然迸发出来充斥整条巷子,双剑的残影划过来,带出的冷意割开其中一名轿夫的脖子。
那名轿夫死前把眼底的惊讶暴露无遗,似乎是不能相信无求和尚还能散发出这样的剑气,更不能相信,这一剑的完美是一个重伤之人所使出的。
无求和尚的剑刃平切过这人的整个脑袋,血花喷溅出来,这一剑之后,他即刻转过半侧身子,将双剑往前格挡。
另一人见同伴已死,似乎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上把剑向无求和尚的脑袋甩过去,想枭下他的首级。
“嘡”一下重响,却邪剑斜插进来,打断了此人的目的,无求和尚倒退两步,以双剑驻地来支撑身体。眼睫毛上挂满了血,他一眨之下,就扑簌簌地滚下来。囫囵地抹了一把,嘴巴里含着血就笑起来:“孩子,你代我杀了他。”
周梨专注于面前的敌手,没有侧首来看他,但听了他的话,眉眼凛然地道:“好!”
这名轿夫的武功绝对在周梨之上,可周梨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出彼此之间的落差,信心百倍地应战。
这让无求和尚很满意,也很快意。
周梨不是轻慢她的敌手,她只是没有任何杂念地想赢,这念头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对手武功的高低。
她的剑极快,眼睛里有鲜明的火在烧,对方的剑法自然是一流,也在她之上,可她攻守之间有条不紊,毫不慌张。
看到这样锐意进图的剑法,虽稚嫩得让一个老江湖觉得有趣好笑,但怎能不叫人心生快意。无求和尚险些就要喝声彩,可惜血糊了嗓子,他一时不能发出声音来。随地啐了一口,牙齿鲜红,狰狞地道:“以截代刺,横划。”
周梨眼睛大亮,顷刻照他的方法把剑做截状,这一变之后,她果觉顺手许多,不由惊讶。
修罗剑法是聂不凡自创,无求和尚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剑法中的缺陷,以此来纠正点拨她。
这一截割开对方衣袍,让对方微缩了一下手指,面色愈发不善。
无求和尚又道:“纵、截、劈、刺,蜻蜓点与面。”没说完,又有血从嗓子口冒出来,他吐个干净后,笑得无比桀骜:“剑断孤鸿,孤鸿难飞。天山派竟也出了大奸大恶之人,我以为天山清雅,无垢无尘,原来也不过骗一骗世人而已。”
这后面的话是送给这轿夫的。轿夫的怒火从面孔掀过,几次想摆脱周梨直接去杀无求,但都被周梨截断。
剑断孤鸿,孤鸿难飞。
这和尚认出了他的孤鸿剑,也识出了他出自天山派门下。
周梨却没什么兴趣理解对方的心情,她只记着无求和尚说的那几个字。
纵、截、劈、刺。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照着他的话去做,剑势就是比平常顺畅许多。
最后一刺落空,她却未见气馁,把剑尖一抖,对方所料不及,眉心上就多了一点血红的印子。
无求和尚大笑:“好个蜻蜓点与面,孩子,你使得极好!”
他说罢,忽然把身子挺起,双剑持平,下一刻便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连剑。剑法快起来之后,他的血流得也更快了,脚下踏过之地,都是一路的鲜血。
周梨怔了下,总算看到了,惊呼道:“前辈!”
无求和尚笑声不绝:“丫头,过来!”
周梨见他原来已是重伤,立刻倾身上前。
就是这时候,无求和尚的双剑转过一个半弧,极为惊艳地划开了那名轿夫手腕上的经脉。剧痛之下,孤鸿剑落地,双剑却并未刺穿他的身体。无求和尚忽然转过身,赶来的周梨却邪剑出手,刺进轿夫的胸膛。
无求和尚把这最后夺命的一剑让给了周梨。
剑断孤鸿,今日孤鸿果然要亡。周梨是新生的雏鹰,这断孤鸿之命的机会,就交给雏鹰。
无求和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丫头,你这一剑,极漂亮。”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周梨拖住了他坠下来的身子,摸了一手的血腥,喊了一声前辈后,无求的眼睛里露出某种诉求,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