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步,逼得有些近了,我觉得压抑,慌忙转向窗子,谁知不转倒好,一转身子差点没把我吓死,须知对面楼台上正站着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身姿翩翩,一只手撑着腮,一只手拿着酒,正跟看好戏一样看着我这里,这少年我如何不认得,此刻吓得都呆了。
我身为少傅出来逛窑子,还被自个儿学生给撞见了,偏偏我见得还是奸臣之子,要和他争皇位的那一个——当然了全天下没谁觉得太子能有这个命活到登基。
当然了,这小子幽幽看着我,手里的酒刻意晃了晃,在烟雨洛阳里,我总感觉一种命运的恶意向我袭来。
正当我堂堂少傅自觉老脸无颜之时,我身侧的王宸忆做了一件让我彻底晚节不保的事情。他忽然拉过我,吻了下去。
我恍惚中还听见对面鼓了下掌,这一声掌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我脑子里轰然一声,成为彻底压死我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
心好累。
洛阳皇城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找我的官服,最后吴妈闯进来,从柜子地下给我抽出来:“怕你昨天发酒疯弄脏了,给你收起来了!”
我揉了揉痛的要死的头。
今天就要上朝了,从今日起我就要住入东宫,可谓是片刻不离太子,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我看了看外面的阳光,觉得晃眼,吴妈冷笑一声:“昨天跟你喝酒的,可是那个王家的儿子?”
我说:“嗯。”
吴妈气的一把将给我做的面重重撂在桌子上:“你——”她是下人,不好骂我,但是如今我父母死尽,亲戚受累,跟着我数十年如一日的唯有她一人,我只能尊重她,老老实实道:“吴妈,我错了。”
吴妈眼里含泪,质问我:“你不记得当年老爷怎么死的!你不记得当年夫人怎么死的!你现在倒好,跟仇人家的儿子把酒言欢,日子过得挺舒坦啊!”
吴妈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市井之妇的样子尽显,然而就是这个市井之妇,在我父母死后拉扯我长大,我不敢忤逆她,只能耐心解释:“那时宸忆还小,他哪里知道——”
我话说了一半,吴妈转身就出去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想我伤了她的心,她一定是去哭了,我还傻傻地好心想了想我要怎么安慰她,然而当我看见她拿着擀面杖进来的时候,我想到,乡下妇人,总是先打完娃再自己哭。
我吓了一跳,我现在可是穿着朝廷官服啊!
吴妈凶神恶煞冲过来照着我就打的时候,我一边紧急躲闪,一边急道:“吴妈,我今天是要上朝的!”
我话音未落,一擀面杖已经砸在我脸上,简直不可理喻。
我大叫:“吴妈,我身上穿的是御赐的官服!”
吴妈手里的擀面杖分毫不停,一边在风中嗖嗖地挥舞着,一边大喝:“我管你什么鱼刺不鱼刺!衣冠qín_shòu,说得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
我也解释不清,她擀面杖又挥舞得让我胆寒,只得一路夺门而出,她在后面边骂边追,我又不能还手,只得告饶,结果刚出了门当即撞在一人怀里,我说了声告罪就要走,跑出去两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
颜面扫地,当真是颜面扫地,只见那人堪堪站立,衣着虽然简朴却是气度雍容,冲我微笑:“延之别来无恙?”
吴妈见了他,不敢造次,竟垂泪回去了。苍天啊我何德何能,一进洛阳就把脸丢得如此彻底!
我真想冲上去抱着他哭一顿,奈何我鼻血流的厉害,他无奈笑笑,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手帕为我擦脸。
来人正是钟临,我当年的老师,他是齐鲁学士,名扬天下,写的一手好诗文,为人端正,温雅醇厚,我父亲当年仰慕他,把我送过去拜了师。一别十年不见,这洛阳人事迁移,唯有他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还是像以往那样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老师。”
他笑了:“你如今已经是太子之师,我哪里还敢自称为你的老师?”他走过来扶起我:“更何况十年之前我不曾帮上忙,眼睁睁看着你家被抄,是我无能。”
我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他道:“还不走?再不走上朝可就要迟了!”
我慌忙跟他同行。
庆和年间,百官上朝没有待漏院可供休息,必须在破晓前赶到洛阳皇城外等候。东都洛阳城,傍洛水,城门外是天津桥。此时宫禁森严,天津桥入夜锁闭,断绝交通,到天明才开锁放行,
因此,上早朝的百官都在桥下洛堤上隔水等待放行。
我偷眼看了看钟临,他是朝中老臣,自然态度从容不迫,心意悠然清虚寡淡,倒是我,千百个别扭,钟临看见我紧张,知道我是第一次上朝,温和道:“当年我教你的东西,还记得多少?”
我老老实实低头道:“着实记得不多不少。”
皇城门还未开,清晨冷幽,我听见昔日师长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背一首《入朝洛堤步月》给我听听。”
又让我背诗。怎么谁都让我背诗。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学问没什么学问没什么学问啊!就算我当年有,现在也没了!
但是老师的话我哪儿敢不听,老老实实背来:“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钟临微微颔首:“一字不差,没白教你。”
我擦了擦冷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