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必然。
温王赏赐物品充盈库房琳琅满目。饶是胡不归见多识广也目不暇接,捧着一个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说道:“这壶曾是玄宗御用之物。殿下何时赏了你?若是拿出去换钱价值连城。买的下北疆一座城池。”
鱼之乐无奈抬过壶底,见朱泥钤印着“崇文馆御”四个红光灿烂的大字,说道:“我早不知道想卖这劳什子多少回了!京城当铺百余家,没一个敢收!而且殿下也奇怪,净赏我这些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还不能折现银两的瓶瓶罐罐,闷煞人也。”
胡不归哂笑一声笑他不懂风雅,顺手捞过一只银质罂罐,登时眼前一亮。
原来皇帝肃整最注重臣属仪表,除以身作则之外,寿诞之前都要给官员们赠送澡豆之物,称为紫雪、红雪。那紫雪等澡面之物,内含滑石、青木香、犀角、沉香、丁香、玄参、朱砂等十几种药物,名贵异常芬芳扑鼻。
胡不归低了头一闻,见那紫雪膏凝雪莹,含液腾芳,不是寻常赏赐大臣之物,倒像是尚医局专门调制,为皇帝、储君、亲王、后妃而做的贡品一般。
这物品自两晋便被fēng_liú名士竞相争逐敷于面上。送与小情郎最妙不过。鱼之乐这等武将盥洗之余并不懂容颜修饰,留在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那银质罂罐小盖雕刻玲珑嵌着一颗蓝宝石。胡不归捏着咔哒一声扭开机关,见字条折叠上面还附着一首诗,笔迹清丽端庄秀美,正是温王殿下的亲笔。
他看了看便随手递给鱼之乐。鱼之乐心中疑惑展开一看,却是一首诗经里的短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鱼之乐站在辉煌珠宝璎珞珍贵玉器之中,捧着这张字条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最完美的物品。他记得这首诗歌。
他曾念给他听。那时候他气得他无风而动,还命人持了廷杖毫不留情打了他一顿。
他近乎贪恋的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张字条上的诗歌。那一个一个清丽小楷如同九天玄女舒展了长袖在他面前舞动起来,鲜活滋润又深情缠绻。
那写诗之人意态温婉坐在书案之后,衣衫半垂挽了衣袖,手中提着狼毫一笔一笔写着世间最完美最珍贵的情意。
那情意连绵如潼关群山,阻隔他深藏心底的恐惧与怆伤。若是相思如鸩毒,他也会甘之如饴饮下罢。
第五十二章 寿辰(中)
胡不归见他眉头紧皱又舒展剑眉不知是哭是笑,说道:“你傻了?”
鱼之乐嗯了一声,又叹一口气。
胡不归说道:“张嘴。”
鱼之乐道:“什么?”
胡不归将玉笏板塞到鱼之乐嘴中,将那银罐藏到腰间玉带钩,半身探入衣箱中乱翻,又提了一领深绿右衽窄袖绫衣,笑道:“这胡服样式窄肩束腰是尚衣局所制,举止轻便,倒比圆领罗衫时兴的多。这便归我了。”
鱼之乐嘴中叼着玉笏板,慢慢将字条折好,开了腰间古兽银带,将字条塞入暗扣中,一边含糊说道:“不如再给你画一个梅花妆,描远山黛,梳两个发髻,你也上台唱两只曲子,让本大爷乐呵乐呵。”
胡不归眸中荡漾羞赧之色,道:“原本是唱的。后来阿姐派了人截打了我两顿,这才不敢再去了。”
他伸手摸向鱼之乐腰间,说道:“这便是你的软剑么?常听人说你便是凭着这软剑救了殿下。后来不是被收走了?”
鱼之乐取下玉笏板,啪的打开他的禄山之爪,沉声说道:“国舅爷,可知窃货曰盗,害身为贼。你光天化日入室盗窃不说,还想强抢良家少男。待我禀报推事院,定打得你屁股开花鬼哭狼嚎。”
胡不归将玉笏板插到后腰,唱了一个大大的喏,笑道:“小郎君,救救情郎则个。”
鱼之乐摸着下巴说道:“不敢不敢。你是大将军意中人,我要跟你有私情就是败坏人伦,是忤逆不孝,还望国舅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胡不归大言不惭笑道:“好说好说。待本国舅枕边与你美言两句,定能让殿前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鱼之乐笑道:“末将先行谢过国舅爷提携之恩。不知国舅爷床上功夫如何?你这枕边风隔了千里,还能吹得动么?”
胡不归扯着他只管走,又见他院中密密麻麻都是红绳,更有内侍牵着金铃不时摇曳铃音清脆悦耳。不由笑道:“这便奇了,昔日宋王李成器奉旨花钱,一本姚黄魏紫费的是二十万贯,世人谓其奢靡无双多有诟病。你府中牡丹也不出奇也不是珍本,有这多人,倒像是在监视你,防你与别人偷情一般……”
鱼之乐咧咧嘴不答,与他出了府门驾车直奔平昌坊,此时华灯初上青楼楚馆次第林立,一街辐辏,灯火崇光泛彩,流水与歌喉宛转,落花并舞衫飘香。更有红粉女子脚步轻盈如穿花蝴蝶,偶尔遮着团扇回眸一笑,彷如神仙妃子瑶池仙境。
一知楼喧嚣热闹客似云来。茶博士见了胡不归倒是十分熟稔,迎迓贵客直奔后院一所偏僻院落,请二人端坐花厅等候,又仔细放下了水晶插扇屏风。胡不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神态笑容爬满了脸。
鱼之乐笑谑道:“国舅爷为何一路遮遮掩掩?”
胡不归擦过额头冷汗,道:“一路上熟人太多,又要忌讳宗正寺一干风化御史,少不得自挡脸面,免得彼此尴尬。”
鱼之乐笑得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