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之叙说着自己的人生,五蕴皆炽,公主的目光都集中在被宗庆之挟持的阿顾身上,哪里顾的及宗庆之倾吐的事情,急急道,“宗庆之,你只要放了我的女儿,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追究你的事情!”
宗庆之怆然道,“来不及了!”
自己犯下了这样的事情,又一个冲动当众挟持顾娘子,就算公主碍于女儿的性命放过了这件事,事后也不背弃承诺,但此后自己想维持功名,继续为官,甚至外放做县令,都已经是梦花水月了!想着自己多年来筹谋一朝化为流水,连已经挣得的功名都不能要了,日后只能天下流亡,再也没法子出人头地,让老家的阿娘面上添光彩,让卖到人家的姐姐过上好日子,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刻骨的愤恨,望着公主,恶狠狠道,“公主,您若还是留在宫中不好么?您继续在宫中做你的高高在上的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们这些小人物则守着公主府,过着自己的日子。这样一切都好。你为什么要回府?为什么要回府呢?”
他情绪激动起来,手中握着的匕首不稳,险些要在阿顾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公主目露焦灼,几乎要尖叫出来,弩箭破空之声划过,一支长箭从远处迅疾的飞来,宗庆之怒吼一声,手中执着的匕首落在地上,抬起手来,手中露出一个大大的血洞。阿顾失去了扶持,跌倒下去,一个人影迅疾的从一旁蹿出,将她接了过去,退回到安全之地。却是侍卫长姜堰匆匆赶来,射出一箭将她从宗庆之手中救了下来。
公主上前,一把将阿顾拥在怀中,“留儿,你没事吧?”
姜堰放开阿顾,退后一步,在公主面前单膝跪下,“公主和小娘子遇险,卑职救护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阿顾惊魂甫定,仿佛还能听见宗庆之悬在自己脑袋上空疯狂的笑声,似乎还能感觉到冰冷的匕首横置在自己颈间的冷意,回过神来,安抚公主道,“阿娘,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公主抱着阿顾良久,方平静下来,这才记起姜堰还跪在一旁请罪,回头微笑着道,“姜队长英勇忠义,救下了我的女儿,是立了大功,何罪之有?赶紧起来!”
姜堰朗声道,“谢公主!”从地上起身,转身厉声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侍卫,“将宗庆之抓起来。”
府中侍卫朗声应是。上前将抱着手倒在地上不住打滚的宗庆之提了起来,用绳索狠狠捆了几道。又将一旁面如土色不住打颤的连选和庞子山也一并办理。
——
阳光照在公主府正院之中,一片光亮,驱散人间黑暗。
伽兰等人将屋子里的紫檀雕花罗汉床搬了出来,公主坐在其上,府中管事等人跪在院中,战战兢兢。宗庆之等人被拥绳子捆了丢在一旁,姜堰带着一干侍卫将公主和阿顾护卫的水泄不通。一旁的长廊下,容貌绝美的女婢领着几个算账丫头坐在公主身后,对着堆积的帐本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宗庆之把持公主府多年,留下的帐本真假掺杂,琐碎如牛毛。空雨领着一干人等将帐本一一计算,压力极大。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出去侍卫,“公主,在敦化坊找到了宗庆之的私宅,里头搬出金银数万良,珍宝摆设五百余件,都是清单上的财物。”
“……另外两人的私宅也找到了,里头藏着的东西也都运出来了。”
公主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欢呼,“算出来了!”
空雨捧着帐本走出来,行到公主面前,道,“公主,奴婢终于不负所托,将这些帐本都理出来了。”
这位美貌女婢对着人十分生涩,但是谈及自己精通的部分,面上竟也一片自信,侃侃而报,“宗庆之精通算学,做的一手好帐。若非奴婢也有点本事,定看不出来其中猫腻。他任职公主家令八年,前三年还算老成,没有动什么手脚;自第四年起,便截去了丹阳郡一成半的收益,后面的几年也用了同样手段财货,自今年足足抹去三成。”
公主端起一旁的琉璃盏,抿了一口沉心静气的沉香饮,放在一旁的紫檀花案上,“万两金银,过半库房宝物,三成食邑赋税财货!宗庆之,你可真是好大的胃口!这丹阳郡食邑乃是大周两朝皇帝赐给我这个女妹用作供给之需的。如今倒都由你享用起来。事到如今,我倒不知道,究竟是我是这个大周公主,还是你是公主了?”
宗庆之躺在地上,面上一片颓然,他掌心伤口没有被包扎,此时仍淅淅沥沥的流着鲜血,自知事发不会有好结果,素性光棍起来,挺起头冷笑道,“如今某既然落在公主手上,便算认了输。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微臣?要知道,就算公主觉得臣犯的罪万死莫赎,臣却是先帝任命的公主家令,是正经朝廷命官,可不是你一个公主能轻易处置的!”
伽兰等人听的宗庆之这话都气的浑身发抖,看向公主。
虽然宗庆之这话说的可恶,但却也不是假的。若如今犯下这等重罪的是景娘,公主大可下令直接打死,官奴婢的生死性命操在主人手中,主人自己如何处置,不会有任何人发出置喙。宗庆之等人却不同,他们是正经的士子,并非公主府私奴,宗庆之这个公主家令有从七品下的品秩。便是连选等人,身上也分别有着八品、九品的官职。公主乃大周帝女,身份尊贵,供给豪奢,这是应有之意,但若要在自己府邸内以私刑直接处置三个朝廷命官,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