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颐一振衣袖,傲然道,“我这般说自有这般的底气。”向着长安方向略拱了拱手,“圣人乃是胸襟宽广之辈,用人不拘于士庶之分。远的不说,崔郢乃是清河崔氏子弟,为神熙二年进士,不过短短数年,已经是位列京兆尹。掌管京城一城,长安民治久安。可见得若确实有才,圣人是不吝于重用的。汝等不能升职是能力品性不足。”冷笑道,“遥想魏晋之时士族风采,烁然灿彩。如今八姓子弟,比诸当年士族风采,已经是颇有不如了!”
亭中众人闻着王颐这等不客气的话,脸色皆寒,崔闵照面色犹自难看,他是清河崔氏嫡系子弟,崔郢乃是崔氏旁支所出,如今官至京兆尹,论及官品还超过了自己。面上火辣辣的,冷笑道,“王颐,你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么?又比咱们强在哪儿?”
王颐扬起下颔,“至少我知道往昔风光虽美,但终究已成过去,咱们着眼应是当下。”沉声道,“大周政局近日怕是要起不小变动,诸位若是信的过,不妨转告家中长辈,如何在本次变动中保住家族势力,趁机在朝中更进一步。”
犹如石破天惊,亭中众人对视一眼,谨慎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圣人打算动政事堂?”
王颐微微一笑,侃侃道,“圣人心有雄心壮志,这样的人物,愿意因为亲缘关系暂时屈居太皇太后下,但如今太皇太后逝去,自然要一展羽翼,实施心中抱负了。朱相却只当没有看明白这个道理,近日在政事堂中行事越来越张狂,圣人无法忍耐,自然要动手了!”
朝中状况众人自然都是会注意的,近日来帝相之间的情势越来越紧张,大家都是知道的,对于这般局势最后以何种结果终结却无法逆料。王颐此时却断言圣人最后能取得胜利,且便在最近月余时间之内,众人未免将信将疑,崔闵照问道,“你觉得,圣人要出手罢免朱相?”
“是有这个可能。”王颐颔首,“但我觉得,圣人怕不会直接如此。”眸子微垂,“咱们这位圣人,性子高傲至极。不肯直接将人一招打死,而是要慢慢磨掉人的心气,让他心甘情愿认输。圣人到底还爱惜朱潼一两分才干,不肯直接毁了,多半另辟蹊径,剪除朱相羽翼,就像熬鹰一样,一点点熬去朱相的性子,让朱相心服口服的为他效命。”
大周,高祖皇帝乃是开国之君,太宗皇帝和臣子君臣相得,除应天女帝手腕酷烈令人胆寒之外,其余高宗、仁宗、神宗几个皇帝都是性子和善的。与臣子的相处并不以强势著称。郑容士和李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养贞,你这话太危言耸听了吧?朱潼资历虽逊于杨安时,但也是三朝老臣了,那可是个硬骨头,当初可就是连仁宗皇帝都扛不住他的怒火的。”
王颐微微一拂衣袖,仁宗皇帝性子和善,如何可与心性刚毅,手腕铁血的姬泽相提并论?淡淡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之情,“时间过的很快,你们若不信,咱们拭目以待吧!”
神熙五年七月,姬泽下旨前往骊山行宫避暑。
御驾到了骊山后,姬泽携了宰相贺瑛,秘书少监元谨、内侍高无禄等人出了行宫,一路沿着同州官道往西而行,行出一个多时辰,在农田中寻到正在做农活的大周老臣罗元崇,求请罗元崇出山,重新辅佐自己治理大周。罗元崇向姬泽提出十项要求,“精简刑法,行仁恕之政;疏远佞臣,远诬陷之词;限制女宠,禁宦戚干政;减轻苛税,利百姓民生;待臣以礼,禁屠戮无辜。”姬泽一一应允,罗元崇方心诚口服,重新拜见君王,口称“微臣罗元崇拜见圣人。”
七月初十,姬泽于骊山下讲武台阅览军容。二十万周军在骊山之下列队,旗帜相连五十余里,军容鲜亮。天宁军中忽发一阵小骚乱,姬泽大怒,斥负责讲武仪式的宰相贺瑛。贺瑛归行邸,接下罢黜自己兵部尚书之职的诏书,神色如常,家人老妻儿女皆惶惶然有惴感,对瑛平日唯唯作风有怨怼之情。贺瑛一言不发,入书房静坐。抱着长孙贺平笑道,“阿平,你可知道要怎样做个好孩子,讨阿爷阿娘的欢喜呀?”
贺平偏头想了想,答道,“孙儿觉得,孙儿只要听阿爷阿娘的话,凡事照着他们的意思来,想来阿爷阿娘一定会喜欢听话的儿子的。”
贺瑛登时一振,笑道,“正是如此!”抚须笑道,“政事堂如今三位宰相已满。圣人私下造访罗元崇,已是有了启用其为相的想法。我便该当识趣一些,自己犯些小错,让圣人好生下台。”
他站起身来,捻着下颔花白的胡须,意气风发道,“阿平你要记得,有时候暂退一步,并不是真正的退让,而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前进。大父今日退下了,圣人感念我的知趣,必然给我留一个最后的体面。到了下次政事堂空出一个位置的时候,补上去的,也一定是你大父。”
贺平懵懵懂懂,拊掌附和笑道,“大父虽然吃了一时之亏,却为咱们贺家埋下香火情分。日后贺家荣耀定会更上一层楼!”
七月十四,姬泽召重臣议事。宰相朱潼举荐礼部尚书邢昆入相,其余臣子亦各有所荐人等。崔始平出行一步,荐罗元崇入相。姬泽宣罗元崇入殿。
神熙五年七月,罗元崇升任兵部尚书,入主政事堂,成为大周新一任宰相。
朱潼面上神色陡然变的十分难看。原政事堂中,杨钧和老迈,贺瑛是个应声虫,自己本认为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下任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