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老铁低着头没有说话,目光不由往匣子里瞥了暼。
姬景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弓匣角落里置着一个小小的水晶匣,打开水晶匣,一支黄金簪静静躺在其中,簪首的菊花精致卷曲,吐露着黄金的华美色泽,如同开在枝头的黄金菊花。
“倒是不知道,”少女“啪”的一声合上匣子,扬声嘲讽道,“统帅神武军的谢将军如今不忙着去军营练新军,倒是有一手修理弓箭的好本事!”
铺子里静默片刻,内室的藏蓝色布帘从里头掀起来,谢弼从里头走出来,朝着姬景淳唤道,“县主!”
“——这把弓弓身年久老化,且接弦之处磨损严重,寻常匠铺修不了,谢氏乃是武将世家,谢家子弟在弓器之上浸淫了数代,倒也还算有一些心得。我敖了几个晚上,在灯下一点点打磨修整,方将这把桐木弓之修复如初。”
太阳天边拖坠成一个长圆的鸭蛋挂在暮时西天上,姬景淳立在店肆门前望过去,谢弼立在晕黄的夕阳中,愈发显得俊美如神邸。掌中的桐木弓不觉泛出一点发烫的温度,心中略生迟疑,若是旁的东西,自己便是丢弃也就罢了,只是这把桐木弓是阿爷齐王赠给自己的十五岁礼物,她素来珍惜异常,尽心保养,不舍得抛掉,垂眸道,“谢将军,我以为我上次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你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
谢弼闻言,眉梢扬起一丝苦涩之意,“县主的意思谢弼心中已经是明白了!可是谢弼诚心实意,终究情意难以自禁,总是想着,再努力一把看看。”
“情难自已!”姬景淳眉目之中闪过讽刺笑意,“情若真难以自已,又何至于此?”
“谢弼,”她抬头直视男子,“我和你直说吧!我姬景淳虽性子寡落,少与人交际,可你也莫要把我当做傻子,韦夫人和丹阳姑姑共游大慈悲寺,交情甚欢,怕是对你和顾妹妹的婚事早已经有了约定。既然你的母亲已经中意了顾妹妹做她的儿媳妇。”扬起手中的黄金菊花簪,“你这时候赠我这支菊花簪,又有什么意思?”
少女声音清傲,转身离去,谢弼陡然扯住姬景淳鹅黄湖丝衣袖,“县主,今日我也不说别的话,只问你一句,你可对我有一丝情意?”他手腕攒紧,眸中闪过一丝坚决之意,“只要你对我有着哪怕一丝情意意,我便敢与母亲和丹阳公主摊牌,上齐王府诚心求娶。”
姬景淳沉默片刻,秋风吹来,拂过她鬓边的发丝,吹的丝丝清乱,“谢将军这话可真有意思,”她拂落谢弼,眸中闪过一丝讽刺之意,“你说你爱慕于我,却偏偏要我亲口说于你有情,方肯向你母亲和丹阳姑姑开口辞婚。心里便是打着若得了我的回应自然是好,若是我不肯答应,你大可转身回去,继续和顾妹妹的婚约,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是也不是?”
谢弼眸中闪过一丝苦笑之意,“情之动静,实著于心,我诸般作为,只是想得到县主一点回应罢了。县主对我诸般误会,”手上慢慢松开,眸光黯然,“事到如今,怕是我无论做什么,县主都看不上了!”
暮色沉静,这一回,姬景淳沉默良久,将黄金菊花簪推到谢弼面前,声音清朗,“谢将军,我这个人性子爽朗,最是怕麻烦不过。顾妹妹是难得通过我承认的朋友,我是不肯做什么事情伤了她的心的。这支菊花簪,我受之有愧,你将它赠给你真正应该赠的人吧!”
谢弼握着菊花簪匣黯然而笑,抬头望着姬景淳的背影,暮色越来越浓重,姬景淳的背影却如一抹灵动的姜黄之色,似跳动的火焰。如同一只燕子一般飞掠过自己心田,留下点点涟漪。
夜色浓重,谢弼回到家中,将外袍挂在屋子里的衣搭上,坐在榻上,伸手揉了揉眉宇,掩饰不住其中的疲惫之色。
“连奴,”韦氏推门而入,笑道,“你可还好?”
“母亲,”谢弼连忙起身,“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扶着韦氏在屋中坐下。
“我惦记着你,就过来看看。”韦唇坐在榻上,借着房中晕黄的烛光打量着谢弼,“近来是轻减的狠了,听子规那小子说,阿顾使人到军衙中给你送补身药膳,这个小丫头可当真是个体贴人的,日后你有福气了!”
谢弼心中心事浓重,随意听着母亲在自己耳边说话,咿唔应和。
“……开过年,阿顾也有十三岁了,”韦氏笑吟吟的声音道,“公主对你也满意的紧,为娘瞧着,过些日子,就上公主府替你把婚事定下来吧!”
“母亲,”谢弼心头陡然一震,回过神来,抬头望着韦氏,“我不想娶顾妹妹!”
韦氏面上的笑容一丝丝淡漠下来,平板道,“你说什么?”
谢弼适才心乱如麻,如今开了口,反而心头平定下来,“母亲,阿顾很好,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是我只将她当做妹妹。我心中倾慕另有其人。”
“是谁?”韦氏陡然问道,声音尖锐。
“是——”谢弼迟疑片刻,“平乐县主姬景淳。”
韦氏心头剧震。姬景淳乃是宗室县主,看起来身份较诸顾令月更为贵重,但阿顾的母亲是丹阳公主,深受太皇太后和圣人的宠幸敬重,姬景淳其父齐王却已经闭门不出十年,更何况,姬景淳还有一个身世十分麻烦的生母。唐贵妃独占神宗宠幸十余年,虽然并无明显的传言传出,但先帝宠妃和不显眼的皇子,韦氏以女子特有的触感只觉猜测新帝一定不会喜欢唐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