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动了动轮舆,端起一盏盛好的茶汤,置在江太妃手边。江太妃闻到一股温馨的香气,回过头来,瞧见微笑着的阿顾。
“阿顾,”太妃面上露出惊喜,“你怎么来了?”
“师傅,我今儿个进宫,刚刚去了甘露殿,如今过来看看你。”
“你能记得我,我就很高兴了!”太妃面上露出清丽的笑容。
飞泉流音琴声怔忪,江太妃素手清拨,在清淡的琴声中问道,“这些日子,你在宫外过的如何?”
阿顾顿了片刻,笑道,“我想说挺好的,可是却说不出来。这半年来,我见了我的亲生阿爷,回到了阿爷家,住了一个多月,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是什么模样;我也拜了另一个老师,专门随着她学习画技。”
江太妃面上闪过了然笑意,“人世多艰,各种意味,你需要自己去体会。卫大家画技艺出名门,虽带着一丝匠气,但功底传承扎实,你随着她学画,有的是好处。若是有空,可以学学琴,琴声可以涤荡人心。”
阿顾恭敬道,“我知道了。”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门窗射入鹤羽殿,阿顾听着太妃悠悠的琴声,忽的问道,“师傅,人要如何过自己的一生呢?”
江太妃拨东的手指微微一顿,“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阿顾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世人都说,女子作到唐贵妃的地步,已经是一个奇迹。唐贵妃身为女子,独得神宗皇帝的宠爱,可是这样盛宠的唐贵妃,在先帝逝世后,渐行到这样狼狈的地步。女子一生中,到底应该求什么呢?
“师傅,”她的面上满是迷茫,“当初,你为什么要自请退居东都上阳宫?”
江太妃怔住。
当初,她为什么要自请退居东都呢?
那些少年时太极宫的往事都褪去了明亮的色泽,不再色泽鲜活,却如静默的图像一样,一张张沉淀在心头,余着些微欢喜和忧伤的余调。
……
阿顾瞧着她的神情,心中忽然慌乱起来,“娘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如果你不开心的话,不要生气,就当我没有问过。”
“没事。”江太妃回过神来,淡淡笑道,“阿顾,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信手调弦,在飞泉流音琴上,奏出了《西洲曲》的调子。“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阿顾,这些日子,我教导你,觉得你很像是年轻时候的我。”
“哦?是么?”阿顾微微一怔,笑着问道,“我很像师傅么?”
“嗯。”江太嫔笑道,“你像我当年一样稚嫩,清澈。我这一辈子蹉跎折腾,只是为了一个词,便是随心。这一辈子我做事的标准,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随心?”阿顾好奇问道。
“随心。”
西州曲的调子清灵优美,“我从广州进宫,神宗皇帝待我很好,我也就喜欢这个待我好的神宗皇帝。那个时候,我是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可是,后来,”江太妃指下的琴声渐渐转为沉郁,“神宗皇帝在骊山行宫遇到了唐氏女。”
“建兴四年的时候,唐氏女真是十分美丽。神宗皇帝十分喜欢唐氏,和唐氏在一起,他爆发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过的激情,我远远的看着,觉得他看着唐氏女,眼睛,鼻子,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焕发着青春的活力。不像和我在一起,他总是照顾着我,像一个慈爱的父兄在照顾着柔弱女儿妹妹一样。”
“我一个人待在飞霜殿,时时的弹着琴,心里想,就这样吧。”
“当时,神宗皇帝虽然宠幸唐氏,但十天里,也总有一两天,是会到我的飞霜殿来的。我仔细看着他待我的神色,有怜惜,有不忍。”
“我想,就这样吧。”
“他既然不喜欢那个站在梅树下跳舞的我了,我也就不要喜欢那个不喜欢我的他了。再加上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一个故人,顿生物是人非之感,于是便自请退居东都上阳宫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爱来了,心中欢喜。爱走了,抽身退走,给自己的感情留一份干净。同时也不要忘了,就算没有了感情,你仍旧是那个最初时候骄傲的自己。”
“就这样?”阿顾几乎不能置信。
“就这样。”江太妃失笑,“你还以为会是怎么样?”
“你……,我……”阿顾失语,答不上来。她看着弹琴的江太妃的侧面,她梳着飞仙髻,一支水晶梅花簪子在发髻旁垂下来。清新如同遗世独立的美好。
梅妃是俗世间高洁的存在,这个宫廷,容不下她的美好。
“你后悔么?”
飞泉流音琴琴声叮咚,太妃顿了片刻,道,“不悔!”
“那,你为什么要回长安呢?”
江太妃抬起头来,朝着阿顾微微一笑道,“很多年前,我入宫之前,有一个人对我说,‘阿萼,你这样,日后会受苦的。’可是,如果失了本心,在这尘世之中,又如何会快乐呢?”
江太妃叙述着自己的往事,看着面前的少女。“阿顾,你是我的徒弟,”有着和她当年相似的傲骨和清灵,“我看着你,就如同看见了另一个我自己。我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过下去了,但作为一个长辈,我并不希望你学我。”
阿顾问,“为什么?”
“因为,我这样虽然从未后悔。但这样过日子,却实在太容易孤独。”
“阿顾,”江太妃回过头来,看着我希望看到你幸福。这样,就好像看到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