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瑜闷哼一声,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死过去。
“清辞!”秦峥心底一根弦险些绷断,颤抖着双手抱住楚瑜,生怕他这一闭眼,就再也不会醒来。
假御医冷汗落了一层,悄然抚住楚瑜坠意明显的小腹,这其中门道他再清楚不过,只要稍稍动些手脚,任凭老天如何垂怜,也躲不过一尸两命的下场。可躺在床上的不是一般人,这可是靖国公家的嫡支,太子妃的胞弟,朝中重臣,陛下亲信……
收人财,买人命,高门宅内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干他们这行的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假御医心里有些复杂,看着奄奄一息的楚瑜,不由得感慨。这些人啊,便是外头再光鲜又如何?泼天的权,倾城的貌,还不是死在这血污杂乱的床上。
寸长银针压着小腹刺入被撑的单薄的皮肤,胎儿吃了痛,自然不肯再往前挪,只一心想要躲回生父柔软的腹中,寻求本能的庇护。
楚瑜生生痛醒,指尖绞破了身下床褥,本就气血两亏得身子哪里抵得住这百般折磨,断断续续的呻吟嘶哑不成调,胎发渐渐看不到,宫缩紧密到了毫无间隙,身下痛得直教人恨不得一死了之。约莫忍了三息,楚瑜终是崩溃,疯了般将手压在腹上,歇斯底里地嘶喊出声,苦楚难表。
一时间屋中这些仆役皆是慌乱不已,银盆打翻在地,血水泼下湿透了那绣着牡丹的华月锦缎毯,黄花梨木雕琢出的绣墩被踢倒,红绸垂帘扯下半段被踩在脚下。
忽然间,一声剑鸣清啸震住满室的纷乱,秦峥血红着一双眼将剑拔出鞘。
屋中心怀鬼胎的众人皆是一惊。
“本侯要清辞活着。”秦峥浑身发抖,握剑的手却是纹丝不动,沙哑的喉咙像是承载不住一句话的重量,可那从齿间艰难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带出几分凶狠,剑指过每一个人:“他若是死了,今天谁都别想踏出侯府的门。”
掩在袖口持银针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假御医在心底捏了把汗,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悄悄将银针收起。再多的银钱,也没有命重要,他是收了旁人钱财,可镇北侯是要人命的。
楚瑜双眸微睁,瞳孔有些溃散,显得眸色有些灰蒙蒙的,像是所有的光都照不进眼底。一双消瘦的手蜷着,偶尔才有细微的抽搐,他已经无力呼痛,苍白干裂的唇轻轻抿着,毫无生气。隆起的肚子在下腹坠出小小一团,显得可怜巴巴。
汤药不要钱似的轮番往楚瑜口中灌,趁着他没有反抗的力气,硬生生吊出一口气来。天色渐晚,这一场漫长的折磨距离解脱还遥遥无期……
天色阴沉,黄昏的微光被风拂灭。
西苑暖阁。
真儿身上的兔毛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她仰着头,一双眼睛泛红,咬了咬下唇,端出尚且太过稚嫩的严厉道:“让开,我要去找爹爹!”
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将院门堵住,低头道:“姑娘还是回去歇着吧,二爷那边的意思是今个儿谁都不能出去。”
碧玉脸色有些泛白,低头将真儿身上的斗篷紧了紧,抱她在怀里,低声道:“姑娘,先跟我回去。”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可西苑被围了一天。院子里的人之前被各种由头支走,这会儿竟是寻不到几个可堪能用的。定然是出事了,碧玉想到二爷有孕在身,神色不由得愈发凝重几分,心下有几许不安。
真儿向来温顺乖巧,可偏偏今日拗着性子一心要去找爹爹。碧玉心疼她在外头站着那么久,又不清楚眼下什么局面,只得先哄着回了屋,倒了杯热茶捂在她小手心里,低声宽慰道:“姑娘莫怕,二爷这会儿许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指不定待会儿就亲自过来看姑娘了。”
真儿怔怔看着手中的茶杯,眼睛一酸,泪珠儿顺着小脸滑落,啪的一声砸在杯中茶水里,溅起了几分细小的水花。
碧玉忙用手帕给真儿擦去眼泪,心疼道:“姑娘不哭,二爷不会有事的。”
真儿小声啜泣道:“碧玉姐姐,大爹爹是不是不想要真儿了?大爹爹喜欢那个温柔的大哥哥,不想要真儿和爹爹……真儿是个丫头,奶奶和姑姑都不喜欢真儿。今天爹爹又和大爹爹吵架了,是因为真儿吗?”
碧玉眉心一皱,厉声道:“姑娘听谁胡乱嚼舌根,瞎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真儿摇了摇头,她不是听人说的,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碧玉眼中露出几分难言的哀色,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姑娘是二爷的嫡女,是靖国公府的千金,是当朝太子妃的亲侄女,这样的身份不该由人胡乱编排的,他们没有这个资格。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行。”
这话说得僭越,碧玉心思向来玲珑剔透,万不会在主子面前说这种话。可如今,碧玉心里压着一股火气,着实烧得心里焦躁不甘。
她是靖国公府出来的,是楚瑜当年陪嫁时选的丫鬟,后来真儿出生后就一直负责照顾着。真儿是二爷的心肝,亦是他们靖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他们镇北侯府算什么门第,敢如此对待二爷的骨肉。
外面色天愈发阴沉,碧玉在心底暗自祈祷,只愿二爷能平安无事。
……
烛泪落了一层又一层,将烛台上镂出的金花裹上一层细细的薄蜡……
咬在唇间的锦帛已经湿透,楚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淋淋的,他双眸无力地半阖着,残喘着每一寸气息,许久才能堪堪挤出几声不成声调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