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天夜里,那穆先生难得出来吃饭,虽与苏迦漠晟不同桌,好歹算又露了面。小水子从外面取了食盒来,里面是荤素十样,特别有个素蒸鸭子,是苏迦喜欢的永和楼名菜。苏迦前几日才与小水子说了这菜,今日一见,心下了然,她正想谢谢小水子,却看见穆先生放了饭碗,起身离去。
过了片刻,外面有人干呕,就听小水子道:“唉呀唉呀,真正该死,我咋忘了穆先生是顶讨厌鸭子的了。”此话勾起些许回忆,於是苏迦微笑道:“我原以为只有哥哥与鸭子不合,不想这穆先生也是如此。”只有漠晟未笑,他端了饭碗,夹了块鸭子到碗里,端详半天,方才深深叹了口气:“我与他同师学艺,却不知道他厌烦此物。”苏迦忙问他何出此言,漠晟道:“那时他尚在京中,每次相会都带这菜来,虽不曾见他吃过,但也不知道他与此物不合。”说著说著,他竟垂下头来,引得苏迦也收了笑,小水子更是不敢再说话。
好好的饭菜剩了一桌子,漠晟连饭也未吃完,就回了寝房。苏迦独自坐在廊下饮茶,小水子来找她说话,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她回到寝房歇息,发现有个人坐在桌旁,竟然是那姓穆的先生。苏迦还未开口,穆先生却抢了先:“过几日得了消息,就送你出城,待你到了司徒章身边,我便放心了。”
苏迦道:“这事漠先生可知道麽?”
穆先生道:“到日子便知道了。”说罢他起身要走,不料苏迦一把扯住他袖子,不让他走。穆先生只得由她拽著,半晌才说:“你快放手,还当自己是小姑娘麽?”
苏迦白了他一眼,总算松了手,她来到床边坐下,有些哀怨:“我已嫁与司徒章,哪里还是什麽小姑娘。你若嫌弃便直说,何苦说这等话!”穆先生只笑笑,甩开袖子转身走了,留下苏迦咬牙切齿扑在床上,心里骂了百八十回,终究还流了些泪下来。
《美人恩》第九回 桔梗6
穆先生舍了苏迦,信步来到院里,不知不觉到了漠晟窗外。他听到屋里鼾声隐隐,像是睡著了,於是随兴坐在窗下,盘起双腿吐纳调息,通体顺畅才睁开眼来。他见廊下又多了一人,头脸都用黑布裹著,正是常来此地传递消息的那个。穆先生招手让他过来,接了字条仔细看看,这文字狗爬鸡扒,丑得紧,不是司徒章亲笔还能是谁?信里写了接苏迦去游龙观,也安排了漠晟的去向,但对这宫里的别人,却只字未提。
穆先生道:“那小水子怎麽办?莫非把他扔在这里等死麽?”那黑衣人摇摇头,穆先生又问:“秦大人暂时不回京师了麽?”黑衣人又摇摇头。穆先生知道问他也是白问,随手把那纸条用火镰点火烧掉,站起身来,“你且去吧,三日後永泰门外朱家祠堂,记得安排人用车来接。”黑衣人点头应允,不发一言就走,穆先生目送他远去,自顾自回到屋里,照例和衣倒在榻上,不一会儿便神游太虚去了。
夜里忽然冷极,穆先生身子还未复原,还有些怕冷,他刚用手拽了被子盖在身上,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紧接著又是几声乱喊,比第一声还要凄惨些。穆先生忙翻身下床,连衣带也及束好就窜了出去,他来到前院,见小水子已跑了出来,身上穿得七扭八歪,靴子也只套了一只。
小水子也是被叫声惊醒,他草草披衣出来,就闻到一股子怪味。他看见两个御林军倒在前院里,血流了一地,脑袋滚到八丈远,眼见是活不成了。小水子哪里见过这些,顿时小脸煞白,腿子也软了。他嗷的叫了一嗓子,刚想掉头逃跑,就见穆先生已然来到这边。他对小水子说了声快跑,撩开袍襟就冲了出去。此时绍阳殿外已经杀成一片,遍地献血,整个一个活地狱。
与御林军战在一处的是十来个黑衣人,他们突然见到个驼子冲到殿外,岂肯将他放过。只见其中一人两步栏到穆先生身前,也不说话,挥刀就砍,眼见就要得手,不想腰眼忽然一凉,低头看去已是血如泉涌。再看那驼子,已挥刀扎进了同伴的肚子,鬼魅般闪到另一边去了。不到半盏茶功夫,方才缠斗一处的双方皆死於非命,只留下穆先生一个站在外头,身上干干净净,连半点血迹都没有沾上。
此时漠晟和苏迦早被惊动,二人来到外头,後面还跟著去而复返的小水子。穆先生见他们来齐,!当一声丢了长刀,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找别人安身为好。”苏迦没有说话,倒是漠晟察看完死尸後有些恼怒,他问穆先生:“你怎麽连御林军都杀,要是日後有人怪罪下来,该如何收场?”
穆先生冷笑道:“他们既知道我会杀人,就是该死。谁让他们连区区毛贼都抵挡不住,还要我费力出手呢?”说完这话,他不再看漠晟,直对苏迦道:“我虽不知道他们所为何来,但这绍阳殿已经不能呆了,不知司徒夫人可否听我安排,去别处栖身?”苏迦照例道:“苏迦听凭安排。”穆先生又对缩在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