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心思,以他不太上得了台面的语文水平来说很难以表达的那种。
这种认识,常常给他颠覆世界观一般的打击——敢情正常人连玩个游戏都应该活得这么累啊?
杀杀人打打架不就够了吗?
直到这种偶然发生在他身上的改变,带走了他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堡垒。
他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躲在虚张声势的招数后面,想要用更多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想要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
叶泉看着眼前光芒闪烁的显示窗口,有些发愣。
是程蔚川将自己带出了那个固步自封的世界,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寸步难行的时候,他伸出一双手,强硬地把自己从注销账号的选项前拉走。
叶泉半是强迫半是自愿地跟着他走了。
那时候,不可否认的,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是可信的。
尽管他是个没事就爱撩拨自己的一号仇敌,但是他强大而且正直,总是给人一种不可违逆的感觉。忍不住就想要看看,跟着他走下去的路会是什么样子。
而程蔚川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通往更高处的康庄大道,叶泉现在就站在半山腰上,俯视着从前狭隘而渺小的自己,他已经拥有了更多喜悦或悲伤的理由,但是那个人还在更远的地方。
叶泉终于觉得有些爬不动了。
你干嘛要阻止我呢?干嘛要把我从解脱的边缘拉回来呢?他带着几分抱怨想道。
这样的想法,好像一下子就把责任都推给程蔚川了一样,让他有一点卑劣的快感和更深刻的内疚。
因为,程蔚川毕竟什么都没做错。
想要和他分享的一切,想要和他经历更多的冒险,甚至,想要获取他每分每秒更多的注意力,占有他更多的心思……这种魔鬼一样的情绪已经折磨了叶泉很多天了。
我毕竟是无法责怪一无所知的,曾经向谷底的我伸出援手的他啊。
只是……我本以为可以与你患难与共的。在这个无法抉择的时刻,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时刻,我本来以为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你说出我所有的犹疑和恐慌的。
这样的资格,大概我并不享有。
过惯了甩手掌柜纨绔子弟日子的叶泉那水管一样粗的神经此时前所未有地纤细了起来,连带着他的记忆力也出人意表地强悍了不少,他很快想起了程蔚川在游戏里那庞杂的关系网。
与此同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都加仇杀那么久了他对我的好感度肯定是负的吧?
这是当时程蔚川从自己这里抢走那个加好感度的道具的时候,他脑海里忽然闪过的念头。
另外一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也响了起来:你很好,真的!你不要觉得我这些日子是在帮你之类的,其实……恰好相反,本来就是我应该感谢你。
本来就是应该感谢我……
这是程蔚川说过的话。
“行吧。”叶泉自嘲地笑了一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就当你还是感激我的吧。”
“我谢谢你了!道长——”断情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火烧火燎一般的摩擦顿时加重了他手腕的疼痛感,他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狠狠地盯着凌渊道,“你放过我吧!”
“至少不是现在。”凌渊步步紧逼,快速地说道,“为什么不说?你什么时候确诊的?我认识几个国内的专家,不知道是否……”
“凌渊!”断情忍无可忍地大吼了一声。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山风和偶尔的飞鸟振翅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凌渊的双手在空中举了半天,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这还是断情第二次叫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是那天在扬州城外,他温和有礼,用一副“刚才那个忽然给陌生人放了个烟花的人绝对不是我”的表情,说道:“凌渊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那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其实也没有多久,只是,感觉上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断情抹了把脸,这个动作就像是摘掉了面具一样,立刻卸下了他脸上所有的冰霜风雪,冻梅压枝,甚至也抹去了他即使在生气时也若有若无地挂着的一丝笑意。
只剩下了一点点,好像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击垮的脆弱。
凌渊胸中郁结的长篇大论顿时全部枯萎成了齑粉,风一吹便散了满天满地。
断情就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说:“你就当没这事儿,成吗?”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但凌渊还是被自己不知从哪里探测到的那一点恳求的情绪给虐了个透底。
我这是在干嘛呢?
他有点摸不清头脑,更搞不清对面的这个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了。
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我,使我无法自控地想要更加深入地插手他的生活,最好是能一一地把他那些堪比影帝的戏剧技巧和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还一脸甘之如饴的臭毛病都板正过来。
但是凌渊罕见地词穷了。
他绞尽脑汁,最后也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于是没头没脑地说:“先违约的是你,你不能指责我。”
江湖指南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叶泉打开背包。
叶泉按照他的指示做了,他漫无目的地打量了一番那些乱七八糟堆着的物品,视线在闪闪发亮的啼眼湛卢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了一旁那个毫无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