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人一时沉默。
忽然,门内响起叫喊声。赵棠和季淮安立刻回房。房中灯火幽暗,照得刘睿脸皮蜡黄,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他闭着眼,还在梦魇中,挥舞着没有受伤的手臂,叫道:“城破了?黄巾军……黄巾军……大汉亡了?”
赵棠和季淮安一左一右按住他,不停安慰。刘睿睁开眼睛,瞳孔极大,还茫然着。那茫然的目光落在赵棠脸上,蓦然爆起厉光,他用力推赵棠:“赵棠快走,要活着,不要死……”
赵棠道:“活着都看不住你,哪敢死?”
刘睿慢慢闭上眼,握住赵棠的手:“活着就好……你还活着……真好……”
赵棠三言两语把季淮安打发去隔壁,自己端了热水,绞了巾子,给刘睿擦汗,夜里就睡在床靠外的部分,衣不解带,方便照顾对方。
然而刘睿睡不安稳,不停翻身说梦话。赵棠惊醒了,点亮油灯,见刘睿紧闭双眼,泪水顺着鬓角流到枕头上,清清楚楚地说道:“既然重来一次还是要亡国,为什么要重来?”
赵棠心惊肉跳,如今虽然大汉危机四伏,但是谁也想不到亡国上面。而刘睿说这个词,已不是第一次了。他摸摸刘睿的额头,滚烫;便找来湿巾擦刘睿的手心脚心。刘睿还在哭。赵棠解开包扎,棉布被血浸透,伤口周围有白脓。赵棠心一紧,穿上鞋袜,去马厩牵马,走到院门口,一把刀插在墙上,拦住他的路。
季淮安从墙后走出:“你要去哪儿?”
赵棠道:“采药!”
季淮安道:“此乃非常时刻,谁知你是不是去告密?”
赵棠道:“那你跟着我,你跟着,我行不行?”
季淮安略一思索,收了刀,令人牵来一匹马,真的跟着赵棠。
赵棠不理他,出了行宫便往后山去。后山杂草丰茂,草药也不少。赵棠出来急,衣服单薄,被暮秋的夜风吹得连打喷嚏。好不容易到达后山,他跳下马,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枯枝,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寻找清热止血的草药。
季淮安立在一旁,抱着刀,疑道:“这些草药能治伤?万一有毒怎么办?”
赵棠爬起来,捋起袖子在手臂上咬一口,血痕宛然。他把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道:“行了吧?要有毒,我先死。”
季淮安仍不放心:“你字都认不全,怎会懂医术?”
赵棠嗤笑一下,开始解腰带。
季淮安厉声道:“你干什么!”
赵棠把腰带扔在地上,抓住衣襟,左右一拉,露出遍布伤疤的身体。他十一岁离家后,为了活命,当过小偷、乞丐、强盗,去斗兽场后受伤更是家常便饭。那些伤疤,好几处是致命的,靠着半吊子的医术,他自己把自己从鬼门关内拉回来。
赵棠道:“官老爷,小的要是不懂医术,早死十回了。”
季淮安一脸尴尬,皱着眉道:“快穿上,你毕竟是殿下的人,要检点。”
赵棠道:“我他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想了想,又笑道,“也不是黄花大老爷们,十年前就不是了。”
季淮安,大抵是被他的不要脸震住了,目瞪口呆地站着,回去后再也不敢说三道四了。
回行宫后,赵棠给刘睿清理伤口,敷上草药,重新包扎。折腾到半夜,他累得快散架,爬上床亲亲刘睿的脸蛋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刘睿不在床上。赵棠心一慌,走出门问下人,才知道刘睿在书房。他走到书房,见刘睿、季淮安和几个衣着稍好的禁卫围桌而坐。刘睿赤裸上身,左肩裹着白布,只披了一件外袍。他指点着书案上的一副舆图——舆图是现画的,山川郡县、驻兵乱党都标得清清楚楚。刘睿倒拿毛笔,笔杆指向一处:“只要到了清河,借到兵,我们返回洛阳。纵然南后能变出一个小皇子,奶娃娃如何能服众?”
赵棠听着刘睿分析诸侯、外戚、朝中大员,既听不懂,又莫名心颤。
刘睿分析完,松一口气,抬头看见赵棠。阳光正照在刘睿脸上,刘睿微微一笑,耀眼夺目。
赵棠走进去,说道:“打算去清河?洛阳出得去吗?”
这群人除了季淮安,都不认识赵棠,听他不请自来的发言,均出吃惊表情。季淮安道:”我们乔装混出去!“赵棠嗤笑:“馊主意!你们这模样,一看就当过兵,乔装瞒得过谁?”
季淮安皱眉:“那你有良策?”
赵棠道:“地上不能走,地下能走。地下的路直通城外洛水岸,以前我偷偷进出洛阳城,都是走地下。”
众人傻眼,刘睿迟疑道:“地下……有路?”
赵棠道:“排水沟渠啊,不光有路,还有很多人住在里面,可热闹了。”
众人面面相觑,赵棠才知道这群庙堂上的老爷,对穷人的生活是一无所知。他把地下好好描述了一番,末了刘睿拍板:“若地下有路,便是最安全的路了。我们得尽快离开洛阳,越快越好。”
太子发话,一干人再无异议。赵棠熟悉地下情况,理所当然成小头目,吩咐众人准备行囊。药材、干粮、武器、乔装的衣服……一切都匮乏。三天之内,赵棠冒险下山采购了四趟。
山下乱得不能再乱,集市关闭,粮价飞涨,只有黑市还开门,物价高得离谱。街上几乎没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