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痛哭一场后,则是倒在了宋焰亭怀中,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坐在一辆装潢简朴的马车上,掀开布帘,外面是一处山水秀丽,草木茂盛之地。
山门石阶前,立着一个老人,老人一身藏蓝道袍,身侧一个黄衣和尚,捻着佛珠,一脸笑意盎然。
老人他认识,常年来他家切磋实则蹭饭的武当掌门张仲逑,早在他五岁时就听宋定涯的安排草草拜过师,但关系也就仅仅停留在每年打几声招呼,讨要点压岁钱的份上;和尚他不认识,但慈眉善目,一笑眉眼都成了一条线,十分和气,不讨嫌。
至亲之人逝世,自己又莫名其妙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山脚下,哭过之后的大脑浑浑噩噩,任谁都会愣神一会儿,宋雪桥挂着泪痕,瞪圆了眼睛,与那两人对视三秒之后,他选择立即跳下马车,拼命往回跑去。
他只有一个想法,回家,回去找他的姐姐。
所有人都在对燕山道人虎视眈眈,对他虎视眈眈,一旦落入这些人的手里,他决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
在此之前,这句话他已经听家人说了无数遍。
一个不太熟悉的师父,一个不讨嫌的和尚,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相信。
连滚带爬跑出数百米远,山路崎岖,石子遍地,宋雪桥终于双腿瘫软,扶着一棵树踉跄跪下,咬牙切齿地锤了两下自己不争气的腿,他抹了把泪,只能勉强往灌木里钻了钻当作掩护,小心翼翼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半柱香后,那两人似乎并没有追过来。
一炷香后,双腿更麻了......
宋雪桥终于不想再等,颤颤巍巍地爬起,想往前继续爬出山麓,却猛然见到眼前一道白色的寒光划过,接着一人自树上跳下,落到他面前。
一手持剑,一手抓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翠色小蛇。
“你差点被他咬到。”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把蛇丢到一边,白衣翩跹,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声音清冽,“逃跑的时候,不仅要注意人,也要注意这些小东西。”
宋雪桥抬头看到那人的脸,已然目瞪口呆,他很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居然忘掉了跑路要紧。
七八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这位他曾经的拜把子大哥,不仅完全脱了女气,一张脸清俊至极,还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单手执剑,气势非凡。
所以直到僵直的他被点了穴扛起,屈辱地走到山门前,听到张仲逑发出一声略带笑意的“无念,不是让你跟他解释解释的吗?”时。
他昏昏沉沉趴在裴无念肩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习武之人被人点穴已是奇耻大辱,被扛着进山门更是奇耻大辱中的奇耻大辱,也拜裴无念所赐,这一出戏唱下来,他成了张仲逑门下正儿八经的一个弟子,也成了武当山上的名人。
各门女弟子路过都会将他指指点点一番,然后小声道,“看,就是那个小子,被大师兄扛回来的。”
语气里三分奇怪七分艳羡。
男弟子要好上那么一点,对裴无念无甚兴趣,可听说他是宋雪桥,都会嘘寒问暖关照一下他的父亲,接着就是旁敲侧击地好奇道,“你真被那个魔头带进墓里了?可怕么?是不是有人血河?墓里是不是全是见血封喉的机关?”
燕山道人在他们眼里已然是鬼是神。
宋雪桥每每只苦笑,含混着说他不记得,当他们一脸失望却还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时,张仲逑门下几人皆会上来解围。
裴无念行踪不定,剑堂只有无沣,无渺两人坐镇,两把长剑一挥,掀起一阵剑风,那些问东问西的便没人再敢吱声,安安静静地挪到自己的座儿上,看自己的剑谱去了。
无沣无渺话不多,沉稳内敛,即便他致谢,二人也只是愣愣地说不用。
但他二人总有离开的时候,叽叽喳喳的询问也就乘虚而入,足足烦了他半月有余。
半月过后,宋雪桥愈发散漫,愈发不爱搭理人,到最后甚至连剑堂都懒得去,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后山岩洞中自己练剑,要么在逍遥谷后院对着满池的红叶发呆。
在逍遥谷逍遥到快发霉的第三十二天,他才中再次看到了正襟危坐的裴无念。
右座儿还有一个扎着高髻的小姑娘和他的师父张仲逑。
他当然认得是谁,登时一个激灵,立刻转身要逃。
“站住!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
屋子里冷香弥漫,张仲逑在背后冷冷出声,“你这半个月,若说伤心郁结,也总该伤完了吧?”
“你姐姐不过一介女流,一日之内便可重整玲珑山庄,成一方威名赫赫的庄主,老夫不信你一个男儿,竟优柔寡断至此?不习剑,不理人?还是说该叫你宋二小姐?”
宋雪桥对着门呆愣半天,竟冷笑着回了头,语气相当和顺,“师父,我本来就是这样脾气的人,你们再栽培,哪怕把全天下的秘籍都偷过来给我练,我也只是个窝囊废,你能指望我做什么?”
窝囊废三字言辞恳恳,情真意切。
张仲逑在榻上惊得睁大了眼,全山上下,从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裴无念霎时皱紧了眉头,瞥他一眼,那个高髻的小姑娘却像点了火的炸药一样蹦了起来,怒道,“师傅这样担心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掌风迎面而来,宋雪桥下意识凛起了眉峰,侧身生生避开了一拳,司空月瑶个子不高,身法远不及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