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明诚。明诚跟明台是同一天生日,但大抵不会有庆祝生日的机会。
如果说明台是兰草,那么明诚便只能算杂草。可这孩子是个真上进的,他问过学校的老师,明诚的课业比明台好得太多,什么东西一教便会,一学便懂,且能举一反三。真有些杂草的韧性,不管环境如何,都会顽强地冒出头来。
这时候明楼已经受了学潮思想的熏陶,隐约看到了些未来中国的出路。心里隐隐绰绰有些念头,热血的疯狂的,也模糊地知道,真走上这条路,只怕是难有善终的。几次学生运动里,多少年青的生命被成片地收割。
他看到一只玻璃纸镇,里面是个小小的世界,像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年代,要去哪里觅世外桃源,不过是做梦罢了。但他还是把它买了下来。它像个家园,是在中国完成了自我救赎之后他想要住的地方。
生日派对中,大厅里人来人往,冠盖如云。明家是大户,不会缺少各种故交。
作为明家的大少爷,明楼自如且娴熟地跟各色人等攀谈。
他的视线不断被走来走去的人群遮挡。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很轻易地看到明诚。明诚在角落里面,可是,一眼可以辨认。
他不像个仆役的孩子。漆黑的瞳孔里面,没有艳羡,没有喧哗,没有一切芜杂的东西,只有纯然的安静。
明楼走过去,牵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书房里。然后,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把明诚抱在自己膝上。
他很少抱明台。明台跳脱又闹腾,是很能叫人欢喜的。但他心里有太多蒙昧的血与火,已足够闹热喧嚣。而明诚是安静的,就连身上的味道都淡得像清水,是能让人沉下来的。
他送了那个纸镇给明诚。
那个小小的世界,他称之为家园。
明诚看到了纸镇旁边的那串项链,明楼想了一下,告诉了他汪曼春的事情。
明诚当然会保守秘密。
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有些日子了,他不能告诉旁的什么人,他居然跟杀父仇人的女儿在谈恋爱。
汪曼春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跟她在一起时,如鲜花着锦,可暂时忘却时局的动荡。
所以,他铤而走险。
明诚明显有些吃惊,透薄的嘴唇抿了一下,答起话来也有些迟延。
明楼想,他还只是个孩子,跟他提这事难免有些冲击。会觉得他不开心,也大略是多想了。
明诚身上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到,那种干干净净的甜气。
他自然地又想到汪曼春。
汪曼春的味道是极度有存在感的,香水和雪花膏的香味。到了哪里,便一定会留下痕迹。悲和喜都热烈分明,叫人无法不注意。
而明诚会把自己隐没起来。就算有什么情绪,也是淡得可以被忽略的。
十数年过去了,他依然放他在腿上,却已是另一种情景。
明诚仍然在解扣子,手指的动作和身体的转侧配合得适如其分,没有一点局促和杂乱的样子。
他把这件事做得徐缓又安静,身姿清扬,如蜿蜒水岸,几乎生出一种于悠久时光中等待的意味。
他的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淡红色的rǔ_jiān,水滴状的肚脐,纤细薄韧的腰身,煽情又诱惑。
他的手轻搭上明楼的肩,略带一点审视地侧头看他。
明楼的衣服还是整齐的。他微笑了一下,脱掉明楼的西装外套,解开领带。
然后,他的手指又落在明楼肩上,隔着白色的衬衫,徐徐抚摩他的肩骨线条。
接着,他略俯低了身体,开始去解明楼衬衫的扣子。
不是用手,是用嘴。用尖尖的小牙,慢慢地一个一个咬开扣子。
他的唇缓慢地开阖,淡红色的舌尖不时擦过胸部的皮肤,像蛇一般蠕动的湿滑柔软。
牙齿和扣子相扣的清脆之声,温热的气息一路向下蔓延。
灵活的唇齿从腰际扯出了掖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敞开的衣衫中,壮实的胸膛浸润在夜色里。
接着贴上来的,是无比柔软的物事,他的双唇。他舔吻他的胸膛,并且轻轻地噬咬。
年纪和身份使然,明楼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再那么紧实,小腹处已有松弛的痕迹。
但明诚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他喜欢这个人这么久了,大半生的光阴都在其中,是在悠长的时光之河里,沉在里面的唯一不可忘却的影像。
那么,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便都是最好最好的。
明楼说:“你很有经验?”
明诚暂停下亲吻,抬起头,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儿,答道:“经常练习。”仍旧是无懈可击的表情,眼角微弯,漫无所谓的微笑。
他做什么都很优雅。就像他曲身来吻他的时候,秀颀的身体如一截柳枝,弯而不折,是纤薄柔韧之美。
时光荏苒,他被现实压了又压,却总是压折不断,且似乎不留丝毫伤痕。
好像他一直都过得很好一样。
“介意分享下吗?”明楼状似无意地问道。
明诚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套话,只微微一笑:“明长官应该知道,什么叫交浅言深吧?”
明楼却没收起话头,他要探一探明诚的底线:“我听说,上一任特高课课长高木寅次郎,与你关系不浅。”
那些流言他并不相信,但要由不愿多说的人口中套出更多信息,抛出坏的事态通常是有效的办法。毕竟没有几个人是愿意背脏水的,便免不了要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