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蔓面露尴尬:“纪叔好!我、我……真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会不会搞错了?”
高巧云断然道:“错不了!老公,你看她这个头,像不像我妈?”
纪泽心的话谁记得你妈什么模样,倒是跟你有几份像。
高巧云在广南女子中属高个,一米六二,因为她母亲是北方人、呃,其实是湘人,广南人习惯将五岭之北都称为“北方”。湘地女子灵秀善打扮,那年头便是标准“狐狸精”,生个女儿,在当年一帮灰扑扑的女生中也是一枝独秀,倍受男生爱慕女生嫉妒。
纪泽也是爱慕者之一,抢不过出众的好友林成,连吐露的勇气都没有。中年的纪主任饱阅群芳,冷冷地想:这北妹可不会有阿云的运气,如今天下美女聚广南,外国美女都一抓一把。捞妹会动歪心事太正常了,如果和“妈妈”一点不像,也不敢上门。
懒得说违心话,他皮笑肉不笑道:“一会再聊。锅里煮的什么?莫烧糊了。”边说边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
高巧云差不多已经做好菜,锅里是清鱼蒸,高压锅闷着排骨汤,再炒个青菜搞定。她看纪泽顾自往水龙头洗水果,跟后头低声道:“阿珍还没认我,你只她是我女!她对我们没什么可求,我打电话问过了,她是风华影视签约艺员,契爹何导,就是正热播的《家和万事兴》导演,她巴着我们干什么?”
纪泽一怔,难不成是阿云思女成狂、见到和自己有点像的北妹便强拉人家回家?
高巧云没再多说,赶着往外端菜。纪清飞跑进厨房帮端高压锅,背对父亲好似冲着空气讲话:“她都工作了,又不要谁养!嫁个好老公,往后不定谁沾谁的光。”
纪泽鼻孔哼了声,脸色却缓和下来——老婆身为后妈,为避人闲言对他儿子向来宠着,十多年下来,儿子跟后妈好的塞过亲母子。十六七的男孩烦亲妈,他儿子倒好,只嫌他这个亲爸!他想多半阿云为这事求了儿子,儿子才有这番表现。或许自己瞎操心了,一个攀上了大导演的捞妹,不会有劲头和没钱没势的高中生拉扯。
如此这般,餐桌上气氛不错,纪泽拿出应酬功夫说笑,纪清飞难得地没玩冷不丁来句呛人话。
高巧云一个劲给李晓蔓夹菜,絮叨“阿珍一点不胖”,诽谤小县诚福利院条件差,“阿珍打小亏了身子”。她是有证据的,打电话到福利院,提身份证上的名字,对方没反应,一说“木傻子”,那边立即道“哦,就是那个窝窝头能啃四五只的丫头”。什么情况下一个小姑娘能吃这么多?肯定是没油水嘛。当然这事她不会提,电话是背着李晓蔓打的。
李晓蔓食不知味,很有些心虚,母爱她不曾感受过,真情假意却一辩一个准,从小她就要会看眼色。高巧云待“女儿”一片慈心,真相揭穿时怎么受得了?
于是她再次打铺垫:“那个……据说我小时候患过脑膜炎,那年盘岭县好些孩子死于传染性脑膜炎,没死的也傻了。我没傻,可能是误诊吧,哪有患脑膜炎不傻的?可我又真记不得以前的事,怎么到福利院的都是听人讲的。”
纪泽目光微闪:“完全记不得?”
李晓蔓心一紧,彻底失忆这种事只从电视上看过,医学上存不存在天晓得,卢生也说了不要弄巧成拙,林珍“走失”时好歹七岁,记得一些忘了一些才正常。
她抓抓头:“这个……我听广南话能听懂,一来就能听懂,有些地方也觉得熟,比如植物园,好像以前去过。”说到这儿,搁下筷子望向高巧云:“我觉得您面善,不然不会跟在你后头跑,只是这事……大概您和气吧。您要看得起,我叫您……干妈?”最后两字很轻,带着难言的犹豫,似怕伤了亲妈,又怕错认妈。
高巧云手捂嘴,大滴大滴眼泪掉下来。李晓蔓慌了神,赶紧递餐巾纸。
纪泽忙起身轻拍妻子的背,想拉她去房里。高巧云不肯,一把抓住李晓蔓。
纪清飞摇头晃脑:“电视大戏现场版!搞什么搞?家姐,亏你是演员,要你背台词你怎么办?这么着,男朋友的妈也是……”
纪泽厉声喝斥:“收声!”
纪清飞翻了个白眼:“言论自由你管不着,自由恋爱你无权管!男朋友的妈也是妈!亲上加亲天造地设……”
高巧云生恐这对父子因她的女儿吵起来,神奇恢复镇定,嗔怪:“都少说两句!我是高兴,这事阿珍一时片刻是难接受,可只要咱们多处处,你总能想起从前的事。”
李晓蔓忙点头:“艺员的时间说不定,有时连轴转,有时整天没事,我得空就去植物园探您。呃,晚八点半我要拍节目,要提前化妆,这时间段路上堵,我得走了。”
高巧云急道:“那也要吃饭,你都没吃多少。”
纪清飞接腔:“我晚上也要上自习,一会一块走。这边好打车,包你八点前赶到,误不了场。”言罢往厕所去。
纪泽磨了下牙,按下客厅座机扬声器——厕所有分机。
果然片刻功夫传来纪清飞的声音:“长江呼叫黄河,六点半,老地方!”
高巧云心一紧,忙扯了下纪泽的衣袖:“阿飞成绩没下降,认识个把的哥【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纪泽脸黑似锅底,重重复按扬声器,直似要将座机按个粉身碎骨,吓得高巧云心狂跳:交朋友不能没钱,按老公给阿飞的零花钱,请同学喝饮料都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