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陪他过来的,是什么人呢?
印象有些模糊,浮光掠影般的记忆他抓不住,转瞬就消逝了,甚而让人来不及怅然。桑意回头听见谢缘叫他的声音,是他的新笛子做好了。深红的笛子,用九天凤凰火染色,造成他最喜欢的颜色,里面有他喜欢的人送来的白狐骨。
谢缘递给他,眼神鼓励:“试试看。”
有外人看着,桑意有点不好意思,谢缘见他犹犹豫豫的,于是起身从背后揽住他,伸手将手指搭在他指尖上,帮他架好了笛子。桑意想躲,没躲开,侧头便听见谢缘低声问:“你负责吹,我帮你按着好不好?”
老板带着笑意看着他们,桑意一时紧张,鬼使神差地配合他吹了起来,一开始吹得不成样子,因为不晓得节奏与旋律,一会儿后他听出来了,是谢缘之前赖着要听的《凤求凰》中序曲的一小段,缠绵悱恻,悠扬婉转。
桑意低声道:“你是不是又占我便宜,小同学?”
谢缘捏他的脸,笑道:“不许赖皮,这可是你自己吹出来的,我就当你跟我表白了。”他们不在北斗山中,这家老板亦是个逍遥自由人,最好看热闹,他毫不避讳地在他颊边轻轻一吻,而后挽着他的手,一并跨上了银狼宽厚温暖的脊背。银狼无翅,然而腾踏空中仍旧如鱼得水,还十分稳当。桑意俯身将脸埋在银狼松软厚实的皮毛中,感叹道:“真好,一点也不晕,好像躺在家里的榻上一样。”
谢缘道:“真像那样一般,还能在这小畜生崽子的脊背上做些别的事呢。”
桑意瞅他:“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缘抿起嘴不说话,只是笑。桑意爬过来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而后就伏在他肩头,安稳地睡了。谢缘抱着他,百无聊赖地替他梳理着发间凌乱的发丝,伸手挡在他眉前,等待着刺目的朝霞散去。
北斗仙境并不大,他们到仙境边缘的距离,远抵不过从北斗到昆仑的距离。各方宗派划分势力,北斗的边境则终止在一方寻常仙家市镇中,里面的人多数都是杂灵根,有那么几分仙骨,却与凡人无异,只快快活活地享受着上天赏赐的长生。桑意之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地带着谢缘找到了下榻的地方,要了一间房,顺带着询问伶俐嘴快的老板娘:“请问咱们这最近有穷奇宗的人来往吗?”
“穷奇宗?那不是南边那个鸟不拉屎的宗派么?没有,他们怎么敢来?最近咱们这安稳得很,哪来的穷奇宗。仙爷,新酿的荔枝冰粉酒来不来一两?”老板娘飞快地回答了,而后推销起自家的酒水来,“顺带着打个尖不?菜给二位爷送上去哎哟这位仙郎生得可真是好,不知可有人家,我跟你说我那个闺女……”
桑意不知所措地听着,求助似的望了谢缘一眼。他本来就不擅长与外人打交道,遑论接下老板娘板儿如此伶俐的一大段话。
谢缘立在桑意身后,揉乱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商量着:“荔枝那个酒,咱们喝一点好不好?”
桑意镇定了一些:“嗯。”
“饿不饿,点四个菜一盆汤送上去,两个你喜欢的,两个我喜欢的,汤要我们都喜欢的,再切十斤熟牛肉去喂狼,好不好?”谢缘问。
桑意说:“嗯……”
谢缘的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是完全鼓励和宠爱的姿态:“那就跟这个好看的老板娘说一声,好不好?”
到了这时候,桑意也明白谢缘在趁这个机会教他怎么与人交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愧疚,也有点无措,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连带着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形象都破裂了几分。他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语速,跟老板娘确认道:“荔枝酒来一斤,炒菜要醋溜菜丝、椒盐土豆、红焖鸡胗、青椒回锅肉,汤……百合莲子排骨汤来一盆,另加十斤生牛肉,放在后院就可以了,我去取了喂养坐骑。”
他额头微微地冒了些汗出来,对着外人的这么长一段话仿佛是一种解脱,老板娘逐条记了,眉开眼笑:“就喜欢二位这样的主儿!不像有的个修仙人五谷不近,连小白菜都不吃,那算什么事儿?凡人百味那才叫真正的好味道呢!小二,催催后厨,让他们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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