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低了低头:“我称得上什么名动天下……”
陆安民肃容:“去年六月,濮阳大水,李姑娘来回奔走,说动周围富户出粮,施粥赈灾,活人无数,这份情,天下人都会记得。”
“那却不算是我的作为了。”师师低声说了一句,“出粮的不是我,受苦的也不是我,我所做的是什么呢,无非是腆着一张脸,到各家各户,下跪磕头罢了。说是出家,带发修行,实际上,做的还是以色娱人的事情。到得头来,我却担了这虚名,每日里惶恐。”
女子说得平静,陆安民一时间却微微愣了愣,随后才喃喃道:“李姑娘……做到这个程度了啊。”
“各人有际遇。”师师低声道。
“是啊。”陆安民低头吃了口菜,随后又喝了杯酒,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只听师师道:“陆知州,师师今日前来,也是因为有事,觍颜相求……”
陆安民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求陆知州能想办法闭了城门,救救那些将死之人。”
陆安民摇头:“……事情不是师师姑娘想的那么简单。”
“可总有办法,让无辜之人少死一些。”女子说完,陆安民并不回答,过得片刻,她继续开口道,“黄河岸边,鬼王被缚,四十万饿鬼被冲散,杀得已是血流成河。如今你们将那位王狮童抓来此处,大张旗鼓地处置,以儆效尤也就罢了,何必波及无辜呢。泽州城外,数千饿鬼正朝这边前来,求你们放了王狮童,不日便至。这些人若来了泽州,难有幸理,泽州也很难太平,你们有军队,冲散了他们赶跑他们都行,何必非得杀人呢……”
陆安民坐正了身体:“那师师姑娘知否,你如今来了泽州,也是很危险的?”
女人看着他:“我只想救人。”
“这其中事态复杂,师师你不明白。”陆安民顿了顿:“你若要救人,为何不去求那位?”
师师迷惑片刻:“哪位?”
“……黑旗的那位。”
她明白过来,望着陆安民:“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陆安民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偏了头盯着她,想要分辨这其中的真伪。
陆安民之所以并不想见到李师师,并非因为她的存在代表着曾经某些美好时光的记忆。她之所以让人觉得麻烦和棘手,及至她今天来的目的,乃至于如今整个泽州的局势,若要一丝一毫的抽到底,泰半都是与他口中的“那位”的存在脱不了关系。虽然之前也曾听过不少次那位先生死了的传闻,但此时竟在对方口中听到如此干脆的回答,一时之间,也让陆安民觉得有些思绪紊乱了。
这到底是真、是假,他一时间也无法分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