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脑海中第一瞬间不约而同想到的,都是担心是不是七郎急功近利,为了对付太子,未与他们商量,私自动的手脚。
但是此时此刻看到七郎的神情,却分明也是刚刚得知。
老太爷与孙君良对望一眼,转而将孙蓬招到面前道:“七郎,你要记得,在东宫的每时每刻,都要照顾好二娘。”
“七郎知道。”孙蓬道,“祖父,是太子私设淫祠的事……”
“白日里神像巡游入宫,到了申时被送出宫,唯独一尊有僧人手捧的宝瓶观音像被留在了宫内。”
宝瓶……观音像?
孙蓬的眉头渐渐皱起。
“那尊宝瓶观音像制作奇特巧妙,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寺庙供奉得起的。到了祝寿献礼时,那尊宝瓶观音像由尚书令带着王家小娘子呈送上来。”
老太爷话罢,孙君良便接着道:“只是没想到,在王家小娘子将手里的宝瓶观音像展示过后,接手的内侍一时不慎,未能拿稳将那观音像砸了。”
大褚如今的尚书令王侑之,乃是王皇后的伯父,亦是熙和帝的左膀右臂,极其得太后的重用。
当年,也正是这位大人,才令太后因僧人的一句话,不惜将少有才学,并未做错过什么事的谢忱送入深山古寺,出家为僧。
元后被废前,全大褚都知道,裴家是外戚,但裴家在仪凤元年,也就是谢忱出家的那年,裴家活罪,因裴家曾为朝廷立过大功,故而死罪能免活罪难逃,阖府被流放西州。
之后,贵妃王晏君成为继后,王家旋即从朝臣,一跃成为了令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外戚。
这些年,弹劾外戚跋扈的奏折从未停过,有时甚至会像雪花似的被摆在熙和帝的面前,但那一位似乎从未想过要整治他们。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孙蓬都觉得,但凡有什么事碰上王家,似乎都只能叫别人倒霉,熙和帝就好像打定主意,要毫无原则地包庇王家。
但这次……
“那尊宝瓶观音像砸了之后呢?”
二叔孙君玉这时候接过话:“那观音像被砸了之后,裂开的观音莲座内掉出来一卷东西。失手打翻观音像的内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看到那卷东西,就好像捡到救命稻草,捧着就连声求饶。”
孙蓬想了想,知道前世没有这一出,一时只好继续问:“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血书。”
孙君良声音低沉,看着孙蓬道:“那是一份血书。”
寻常人谁会往观音像中藏血书,且又有谁会知道,这尊宝瓶观音像,做工如此精巧,竟然还内藏玄机。
想来,王家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个情况。
在那卷东西被熙和帝身边的内侍接过,双手呈送上去时,孙君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场的王家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尽管还不知那里头究竟是些什么,但对他们来说,无疑都紧张了起来。
“昨日寿宴上,当年与废后姐妹先后入宫,如今已贵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坐于陛下右侧,在看到陛下展开那卷血书后,当场惊呼‘血书’二字,以至于宴上众人皆知那王家所送的观音像中,藏了一封明显有意为之的血书。王皇后虽出声劝慰陛下不必在意,却为时已晚。”
孙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记得贤妃。贤妃与元后乃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姐妹俩先后嫁入宫中,在朝中并非是什么奇闻异事。裴家出事时,似乎所有人都遭到了连带,流放西州的时候,裴家在京城的府邸空空如也。
唯独这位贤妃……听孙娴说起过,当年裴家出事的时候,贤妃还只是无儿无女,不得多少恩宠的贤嫔。但那之后,贤嫔成了贤妃,也成了整个裴家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人。
而所有人都说,裴家获罪十有八九是王家动的手脚。想来,会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失态,贤妃并非无意。
老太爷抬眼看着孙蓬。
孙家这一辈子孙并不少。唯独这一个,却是一心弃文从武,生生走的是与孙家截然不同的一条道。孙家虽不得已与东宫关系密切,却始终估量着谢彰,因此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不会与在东宫任职的七郎说。
但,自那日书房里,这个孩子看似胆怯,实则大胆的话,老太爷就知道,这到底是孙家的骨血。
这是个有大主意的孩子。
“那血书上,字字血泪,说的是与自己定了亲的表妹在河边洗衣,当着一道洗衣的村妇的面,遭骑着马的一行数人劫走。一起被劫走的,还有同村几个小娘子。留此血书之人又说,为了找到表妹,他花了很多功夫,终是打探到表妹的消息,不想找到时,表妹已病入膏肓,被人丢到乱葬岗。此人将表妹救回,倾尽全部积蓄,也只得了表妹临终前的几句话。”
老太爷一边说一边看着孙蓬。
“此人说,表妹临终告知,掳走她们的是几个说话尖声尖气的男人,她白天被关在黑屋子里,能听见外头诵经的声音,夜里被迫服侍一些客人,被人为所欲为,最后染上一身治不好的脏病。据说,是在一次服侍的时候,无意中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她们被关在一座乡野淫祠中,关门为京城里的一些达官显贵享乐所用。而这所淫祠背后的主人,正是当今太子——谢彰。”
孙蓬看着老太爷苍老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听父亲问起淫祠的事,他大抵就猜到昨夜宫里的事情,多半与谢彰有关。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