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道多久,原本平静的染缸颜料的水面忽然出现了一点涟漪,随着涟漪渐渐扩大,忽然,一个湿漉漉的红色小脑袋从水中冒了出来,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剩下一半脸还埋在里头。安静的等了一会,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把两个爪子搭在染缸边上,稳住身子。
是的,这条狗就是洛九宫。
谁让这个时代是真的没有简单易做的染发剂呢,四处寻找未果的他未免夜长梦多,只能把眼光盯在这个染布坊里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们,但是为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能够顺利上岗,就只能烦劳你们了!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然后狠狠拍在部长脸上的!
晚上的水还真是挺冷的。
洛九宫暗搓搓小声打了个喷嚏,面无表情的划拉了一下后爪,一边赏着月,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大概要多久。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从染缸中起来,带着一地红色的水迹一溜烟的就跑回去了。
哆哆嗦嗦的把自己裹到布巾中,抽出神魂,这身衣服总算变成红的了!
他欣慰的简直想要抹泪,哪知一低头,就被地上那只黑色脑袋(在外面风干了一晚上),脖子以下都是鲜红色(在染缸里泡了一晚上),毛还因为染料的原因都纠结黏连在一起的中华田园犬辣到了眼睛。
半晌,他用妖力把身上的布巾又往上拉了一点,遮住脖子山那道鲜明的红黑分界线,森森的蛋疼了。
我该怎么让见到这个非主流风味浓厚的原身的人相信这是一条大自然孕育,无毒无公害的中华田园犬?
呵呵。
为了任务连节操都不要了的洛九宫难得的,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复杂心情。
他闭上眼睛,神魂归位后抖了抖毛,用嘴叼着布巾的一角团吧团吧裹到自己身上,张大嘴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让身体睡着了。
其实对于妖怪来说,是不需要睡眠的,吸收日月精华才是补充精神的正途。但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小了,又是偶然得到妖力,根本就没有经过淬体那道程序,所以每天还是需要足够的休息。不过那个休息也单单指的是肉身,陷入沉眠后,洛九宫施法,随即神魂脱离而出,像昨日一般飘落到梅花树上的某个枝头,靠着树干上,闭目聆听风声。
他长长的,殷红的衣摆像是有什么东西支撑一般,娓娓飘在空中,恰似一片薄暮红云,映彩晚霞。
而坐在这片红色中的人肤色白皙胜雪,满头墨发仅仅在头顶处用一条黑色绒毛发带扎成利落的马尾,长长的辫子瀑布般垂下,洒了满身。他面容精致却不显女气,眉眼fēng_liú,每次顾盼间都像是含着笑。艳而不俗,丽而不靡,不似凡人,更像那落入凡尘的仙神。
即便是那古刹中的高僧看到这一幕,怕是也要赞一句‘好个儿郎。’
可惜这周围唯一有思想的生物却看不到这绝美的妖精,而是跪坐在低矮的琴案前,拨弄宫商。
别看主角现在才六岁,他爹贺天玉可是在朝中管局正三品,任太乐令,专门负责宫廷礼仪等乐曲演奏。他本人不仅精通琵琶,琴,筝等数十种乐器,在琴上的造诣更是当今皇上御笔亲封的‘琴圣’,别国的王孙贵族为了聆听异常他的演奏,哪怕是千山万水也不足惜。他们贺家本身也是一个传承六代的乐曲大家,即使朝代更替过一次,也没有就此衰落,反而因为对乐曲的研究而成家昌盛。耳闻目染之下,主角即使年幼稚嫩,一手抚琴技巧也已经似模似样,除了感情尚缺,几乎已经达到了琴师的水准。
他现在正在弹得似乎是这个世界特有的曲子,曲调舒缓,叮咚间似能抚平内心的繁杂,描画出一副万籁俱静的夜色。
都说音乐是不分国界的,即使是不同的世界,这点也是相通的。
洛九宫闭目侧耳,听着听着,就忽然想起了还是实习生时参与过的一次任务。那时他的任务对象是被冠与‘第一乐师’称号的人‘,在厌倦了俗世生活之后四处游历。某次,在经过一道瀑布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不同的声音,细细听去,才发现是长笛。
作为一个音乐素养高超的乐师,他第一时间就勘破了这笛声是和着瀑布水滴飞溅的声音而发,而原本无序的迸溅,也仿佛是故意为这笛音伴奏一般有了规律。再接着,他发现不论是飒飒的风声,啾啾的鸟啼,索索的虫鸣,似乎都是这乐曲的一部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整个大自然奏出的乐章是什么样的?
如果没有身临其境,是无法感受这般不似人间的浩瀚的,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是属于这天地的。不论物种,年龄,形态,他们都是作为这天地一员所独立存在,又毫无违和的融于一体。
虽说过了没多久他就被主角派人请回了都城,又在路上被主角的对头给弄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这段经历归到美好里面。同样也是自此之后,他便对长笛有了不可言说的喜爱,不论是任务还是休息,一有空闲,他就会吹一吹。
洛九宫的右手食指微微一颤,纤长的睫毛低垂。
他想吹笛了,想的不得了。
这种得不到就如同被剜股割肉,连灵魂深处都颤抖起来的痛苦,可比某些难以戒掉的瘾要难忍多了。
想了又想,念了又念,终于,在这悦耳的琴声中,他抬手用妖力凝成了一只筒体近乎透明的翠绿长笛,抵在唇边闭目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