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帝悄悄捏了把汗,刚才的情形着实吓到了他。再也不敢放心他一个人学步了。
他在他手里写道
——我扶着你,再试试。
一只手搭上他的小臂,另一只与他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也分不清究竟谁更紧张一点。
肖倾宇半起了身子,感觉到身边人的紧绷,忽然抬头冲他一笑。
虽不见他星眸生辉,但那微笑中透出的淡定从容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方君乾心下安宁了不少,却有淡淡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升起。
现在的肖倾宇,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蹒跚学步。努力着、努力着让自己站起。
我的倾宇啊……
方君乾多想亲眼看着你行立自如,跃马扬鞭。
渴望有一天,你我携手享人世繁华,并肩看天地浩大……
可是——
宇历元年二月初十,聊盟拒绝退兵伦淳郡。同日,大倾向聊盟宣战,百万八方军秣马厉兵,准备出征。
公子无双在短短五天内的表现简直令百草神医为之赞叹不已,他放话: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公子便可行走自如,甚至纵马提兵也不是什么问题!
二月十五。
——你要走?
肖倾宇的神情淡然而平静。
——是的,这就要走了。
——为什么?
——我答应过一人要守护好他所珍视的东西。
他轻轻一笑,清绝出尘。谁也看不到微笑后面深深埋藏于心间的痛苦与歉疚。
手心中温暖未散的话语,只要稍微一扯,所有的回忆都破碎成一个个支离的画面。
寰宇帝在他冰冷的掌心一字一划写下从容决绝
——我答应过他,就一定会做到。
倾宇,你可知?这国泰民安绝世繁华都是因为你,因为答应了你,方君乾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了。
刚刚恢复知觉的双腿还是有点无力。肖倾宇手支轮椅椅背,勉强直立起身体。
但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呢!
方君乾欣慰一笑,飞快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有六格台阶,试试走下来。我在下面等你。
他拉住他的手,将他引往六格台阶处。
这双金线环绕,发尽天下暗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冰凉沁软,指节分明。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子成说,生死契阔。
这是人世间相爱之人最朴实的承诺,最卑微的祈愿。
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成为了最奢侈的诺言。
如果能永远牵着他的手该多好……
这短短的几尺路,他竟由衷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
即使山高水远,也有海角天涯。
哪有路是没有尽头的呢?
——就是这儿了,试试走下去。
写完,他松开他的手。
旋身,与他擦肩而过。
他已站到阶下。习惯立于万人之巅、睥睨天下的寰宇帝望着台上徐徐走落的白衣男子,眼神温柔。
触手可及的距离,遥远到朦胧迷离,仿佛上一世温柔的邂逅。
这天下间,只有那个雪衣男子才能令寰宇帝露出在人前不一样的温柔。
即使他此刻可以付出唯一的仅存的温柔,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百草山下,八方军整装待发。号角吹,马嘶啸。几万轻骑奔跑着,漫天灰尘中,一挑绣有“寰宇”金字的黑底战旗赫然醒目。
倾宇,我要走了呢。
他目送着他,一级一级,慢慢步下青石台阶。
流云舒卷,无法见证沧海桑田。晚风轻拂,也只是做片刻的逗留。
倾宇,你会走到我面前,停下你的脚步吗?
肖倾宇没有停下来。
当看着他径直从自己身边擦过,没有任何停滞,方君乾失落地垂下头。
腰腹忽然一紧。
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那个人旋身倚贴在他背脊上。
此时的肖倾宇没有了运筹帷幄时的淡定自如,没有了面对惊涛骇浪的镇定从容……
他从后面紧紧怀抱住他。
那一刻,风静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