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我溺水住院的时候?我回到宿舍,才知道你搬走了,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我迟疑地说:「我放在楼下信箱里的。」
他也是吃了一惊:「没有,钱宁,信箱里没有。我根本找不到你,当时一肚子气,要是知道你给我留了地址……」
他突然顿在那里,我们几乎是同时明白了过来,大学一个宿舍共用一个信箱,八成是别的舍友看我不顺眼,把我给他的信扔了。
我们半天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戴端阳小声说:「这两天,我去找过你妈妈。」
我木讷地听着,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只养我到十八岁那句话,转瞬之间,又想起她每一次的眼泪,女人往往比自己想像中坚强,男人则刚好相反。
端阳握住了我的手,几不可闻地说:「她问我钱宁在哪,为什么不肯回来?」
我使劲地想挣开端阳的手,他硬是不放,飞快地说:「大学交换的时候就是向她打听到你在那所学校,毕业后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钱宁。她也在找。」
我终于不挣了,只是瞪着他。
端阳脸上一红,低声说:「我都知道了。」
我愣愣地回了一句:「什么?」
纸杯里的蜡烛燃烧了好一会,烧融的蜡又凝固在杯底,露出一截焦黑的烛芯,烛焰在夜色里越拉越长。
我定了定神,才听见端阳在耳边说:「伯母说,下个月想接伯父回去住。我们也回去看看吧。」
我的手哆嗦了一下,戴端阳看我越挣越厉害,就一直搂着我,直到我胀痛的脑袋慢慢平复。
我轻声说:「你见过我爸了。」
他点了一下头。
我嗓子又开始疼,忍着疼说:「那你就该知道……」我站得笔挺,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疯子有多可怕……」
端阳小声地说:「不可怕,钱宁。」
他还没说完,我就嚷嚷起来:「可我不要你来可怜!」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眼睛都笑得弯弯的:「可怜?什么乱七八糟,钱宁,你真是……」
我皱着眉头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端阳笑着说:「每一点。」
我揪着他的领口咬牙切齿地问他:「你给我认认真真地说!哪一点值得你喜欢!」
我吼得急了,喉咙不配合,低着头得咳了一阵,才说:「你明知道的,我已经唱不了了。」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用手轻轻地环住我。
我脸上涨得通红,却仍不肯放弃瞪视他。
戴端阳放轻了声音:「钱宁,我这次回去,向伯母问起你休学两年的事。你猜她说了什么?」
我愣在那里,嘴张了张,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说了什么?」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上了钩,慌忙补上一句狠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说钱宁住院的时候受苦了,」戴端阳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声说:「也说起出院后复诊,医生要你说说以前的事,你说了一大堆,总共只出现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钱宁,一个叫戴端阳。」
端阳低着头,眼睛却亮晶晶的:「问你别的同学叫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我骂起来:「没有的事。」
戴端阳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那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我下意识地说:「这有什么!小时候我们住在同一栋筒子楼,六层楼高,两头是公用的厕所,你老穿着一件花毛衣……」
我突然噤声,铁青着脸,试着把前二十二年的故事再倒一次带。六层高的筒子楼,在单双杠上喂我吃年糕的端阳——
我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那时候在医生面前费力地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了好长一段,以为巨细靡遗。直到今天被他一说,才发现那么多苦辣酸咸的事,往外倒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人的名字。
我比最蹩脚的导演还蹩脚,开拍了二十二年,最后只拍下了两个人。
我想了半天,强笑起来:「幸好分手了。不然除了爸妈,我这一辈子……」只记得他。
「我现在比过去强多了!除了李哥,还记得好多人,像琴行的,歌厅的……」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直到端阳试探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才停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戴端阳,这不算什么。」
我悻悻地说:「我这是病,我嫌他们烦。」我顿了一下,才说:「不像你。」
过去二十多年,我只想着一个戴端阳,他脑袋里装了多少人。
端阳静静地看着我,忽然狡黠地一笑:「你承认了?」
我愣了好久,才听见他轻笑着问,「我在意的人,承认他也在意我了吗?」
我下意识地要摇头,听见端阳把声音放得更轻了:「我喜欢的人,承认他也喜欢我了吗?」
「我不值得你喜欢,」我脸涨得通红,只想让他把说过的话收回去:「我爸疯的时候都变成什么样了,戴端阳,你是不知道!」
他针锋相对:「我知道。我还知道钱宁的。」
可他明明知道,这次被人制服了,还会有下一次。
每一次想起将来的变数,都让人不寒而栗。
我冲他吼着:「迟早会变的!」
他揽着我的手紧了一下:「那为什么我还在想你。」
我傻傻地让他抱着,一时忘了去挣。
端阳的手带着简直能灼伤人的温度:「皮肤四个月更新一次,肝细胞一年,肌肉两到三年,骨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