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单手控制着行车方向,末了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他说,津子你知道么,辻堂家的孩子,原本一直想当医生。
到家后母亲和姐姐先下了车,母女两人合撑着伞踏着门前的台阶去开门。忍足刚从车里钻出来便被他的父亲叫住,“侑士,你等一下。”他的父亲将驾驶座边的车窗摇下,“进屋后去我的书房,我有些话要和你谈谈。”忍足不明所以地点头,然后目送父亲将车停去车库。他穿过餐厅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窗外隐约传来车库卷帘门的声音,预告父亲即将进门。
于是他将杯子放回原位,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所谓的谈话其实很简短。
看得出父亲原先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凝缩成简单的几句。自始至终忍足都与他隔桌而坐,透过父亲鼻梁上的镜片直视那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目光锐利而严肃,像是夜幕中深不见底的海。最后他的父亲说,侑士,无论你今后会不会走上做医生的路,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但有几点你务必明白:做一个好医生,必须付出的是一辈子的心血,有时甚至会因此影响到与家庭的相处。而在那之后他或许会收获名利,也或许会享有较普通人优越许多的生活与社会地位,但他作为医生的初衷永远都不会改变——侑士你知道是怎样的初衷么?
忍足一怔,连忙点头,并没有正面回答。
后来忍足一直在想,虽然嘴上说着『尊重他的选择』,但事实上父亲早在那一年就看死了他未来的路,因此在那个下午走进父亲书房的才会是年仅十岁的他,而不是更年长一些,成年后涉足其它行业的姐姐。而之所以会衍生出这么一段所谓的谈话,则是因为尽管忍足并不属于牵扯到那次事故的相关人员,他的父亲依旧担心儿子那还未形成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会因为这样的冲击变得扭曲,最终像辻堂的儿子一样,亲手阻绝自己成为医生的路。
梦想,未来什么的,有时候真的脆弱不堪。
时间是块磨刀石,再多的波澜都被磨成水色般平滑。
随着导致事故的福岛医生被捕入狱,忍足家医院的声望也在全院员工及媒体舆论的帮助下逐渐恢复。在此期间辻堂一家则在得到相应的补偿后悄然搬走,以至于院方代表再又一次上门探望时寻得的只是一幢空荡荡的宅子。“没有把屋子卖掉,这代表他们还会回来。”忍足曾听父亲在餐桌上这么说,只见他放下碗筷:“至少现在,这对他们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远离打扰,远离这片伤心地,在新的地方重新生活,直到拥有归来勇气的那天。
希望那家的孩子不要真的放弃做医生的愿望。
最后他这么说。
开春的时候,忍足升入国小五年级,姐姐则已经是高二学生。
十七岁的忍足裕里高高兴兴地向家里人介绍自己新交的男朋友:偶然认识的,国中起就在京都学习院就读的华族旁支,出生于以主持祭祀闻名的神官世家,所谓帅气多金权势兼收的代表。平时见面不多,用忍足后来的话说就是纯属活生生的悲情偶像剧戏码。家世,地位,未来的巨大落差让上至父母胞弟下至同学闺蜜都对这份感情不怎么看好,“分明以后必须和家里定下的婚约对象结婚,现在居然还在玩弄民女,”有人曾苦口婆心地劝她,“靠不住,这样不负责任的人,真的靠不住啊。”但所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忍足裕里坚持己见,“我不介意。”她笑着说:“就算以后必须要分开,趁年轻的时候疯一场也好。”
忍足侑士别过头,心想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糊涂的姐姐。
而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改变,以见证所谓的成长。
学期第一天忍足谦也在走廊上遇见了阔别一个假期的堂哥,纯情少年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用力按住对方的肩拼命摇晃问说侑士侑士你怎么了脑袋摔坏了还是被门夹了……然后全年级都知道了忍足侑士开始戴眼镜的事实。事后忍足摆出一脸恨不得掐死对方的表情,谦也则满脸委屈地碎碎念,“分明视力那么好,戴什么平光镜嘛……”而姐姐裕里则窝在沙发上翻看时尚杂志,头也不抬,“侑士长大了,会拗造型扮成熟耍帅吸引女孩子了,谦也你也学着点。”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啊啊,带侑士上街终于不会再有带着牙没长齐的小鬼头的感觉了……”
忍足推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但这不会改变别人总是把我们看成母子的事实。”
迎接他的是一个迎面丢来的抱枕和姐姐大人一顿爱的胖揍。
谦也无所事事地捡起裕里丢下的杂志,翻开她刚才看的那页,“星座占卜啊,”他喃喃。
事业运学习运金钱运友情运爱情运,纸牌塔罗牌鲜花毛线茶叶,一切都能占卜。而这一无比神棍的行为无疑给了女孩子们足够的遐想和心理安慰,大大满足了她们对未知未来的好奇与向往,因此在这一年快速流行了起来。裕里就读的高中在四月半举办学园祭时,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