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凋零,枯藤横生。可是这一切偏偏又包含着某种异样的熟悉感,像生命之初,裹挟童年的一个温柔角落。
水中倒映出小小孩童的影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天真的哀戚。
我叫韩云溪,不叫休宁大人的儿子!
他脱口而出:你就是韩云溪?
倒影倏忽消逝,水面上气泡翻腾,轰然巨响之后,魔物现世。
他仰头,果然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他的人生终于不可避免地要去面对那些黑暗的、丑陋的、痛苦的幽深梦魇,像宿命无端,将人生生缠缚。
身后传来张狂大笑,这又是什么?
少恭,少恭!
去把焚寂带来!
不要,不要给他焚寂!
哼!
鲜血飞溅,断了的手臂被钢刀挑上天空,又重重跌落尘埃,无意识地抽搐,合拢,像倏然失去了生命的玉石,兴许还有依稀温热,还能感觉到血管的搏动。
他眼中煞气大涨,眉心出现一线艳丽红痕,如果这就是命运,如果这就是命运呵,其实心中早已有怨恨,其中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实
神行法,一日千万里,朝谒漠北云,暮掬蓬莱水。
陵越与风晴雪一路追踪鬼面人无果,两人俱是有些失望,正无奈间空中传来一声鹰啼,仰头一看是阿翔在头顶上方盘桓,似乎很着急的样子。陵越从百里屠苏离开之后心中就忐忑不已,如今看见阿翔,担忧更甚,当下与风晴雪道了别,往山下奔去。
欧阳少恭与屠苏交情很好,屠苏下山,两人应当是一路同行。如果屠苏出了事,那么欧阳少恭的状况也许也不乐观,他一介新入门的弟子,对师兄弟举止恭敬,对屠苏照顾有加,说实话,不管这人到底是否值得怀疑,自己都欠着他人情。更何况,屠苏与他,都是自己应允下山的,果真出了事,又当如何向同门交代?
陵越捏诀,提气御剑,立时昆仑山草木如汹涌浪潮,在视线中迅疾退去,大地渐近,市井寥寥,凡人如蝼蚁。
等他到达山下安陆村,只看见一众天墉弟子围在一处,却没了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的身影。
陵川与肇临见了他,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上前禀报道:大师兄,村子里不知为何出现了这个结界,屠苏进去之后就没出来
二人待要再絮叨,只听陵越吩咐道:你们让开。
利剑出鞘,剑气如虹,原本坚固的结界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陵川等人眼睁睁看着他身影闪过,消失在结界入口,等再要追上去,结界已经重新合拢。
陵川与肇临对望一眼,陵越虽年轻,但修为远在众人之上,这结界,看来只有他一人进得了,此去也不知吉凶如何。
陵越自然不会在意那两人在想什么,他耳边还回荡着鬼面人幻影消失前的阴恻恻的笑意,面前又是一个多头蛇身的庞然大物,布满铁甲一样的鳞片的肢节从后背横扫过来,登时一个不防被撂倒在地上,呕出一口心头血。此魔物邪性甚重,即便是用上了师门的人剑合一,也没能伤其要害。
他胸口钝痛,心里更加焦急的是,屠苏和欧阳少恭还不知在哪里。
那魔物又要攻击过来,他正要勉力提剑,上空忽然有人破结界而入,面目凌厉,眉心一线红痕夺目耀眼。
陵越心头一跳:屠苏!
百里屠苏置若罔闻,当下与那魔物缠斗起来,他身负凶煞之气,魔性暴涨,丝毫不顾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拼命杀向那魔物要害。一时平地飞沙,走石翻滚,大地上发出隆隆震动。
陵越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看着他将魔物杀死,提着剑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眼底一片血色。
屠苏,屠苏!
不对,这是已经被焚寂控制住,心性大失,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他下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就是自己。
剑尖凌厉,陵越闭上眼。
屠苏,我已无力招架,如果这样能让你不那么痛苦,也不错。
结界外,欧阳少恭漠然地注视着里面风云变色的战况,及至一柄湛湛的剑横插过来在紧要关头将焚寂格开,不由自主地轻啧一声。
紫胤真人出关,面容冷肃,带着重伤的陵越和已然昏迷的百里屠苏回到了天墉城。
又失败了啊,你怎么看?身边有人出声道,语气里带着调侃。
欧阳少恭轻轻一笑,并未理会他,低头似是自言自语:天墉城,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陵越啊陵越,你可知道,方才焚寂刺向你的那一刻,我居然有些不忍心。你这样心志坚定、剑术超群,以匡扶天下清气为己任的人,我平生所见不多。你在,对我来说是阻碍,可你要是不在了,我所铺陈的路,兴许会乏味许多。
为谋略者,下算夺命,上算攻心。我对你,必不会亏待为之。
掌教真人亲自前往安陆村调查,可一夜之间,鬼面人似乎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幻境阵法的痕迹。
议事厅内,一行人忧心忡忡。紫胤真人为陵越疗伤耗损了大量修为,不日又将闭关,幽都婆婆重伤,而百里屠苏体内煞气日渐增长,无法抑制,一时无法寻到良策。紫胤迫不得已提出一个事先想好的法子:将百里屠苏关于后山清气汇集的禁地,一边抑制煞气,一边面壁思过,三年过后,待自己出关,再作定夺。
众人点头:如此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百里屠苏令陵越身负重伤,对此安排只能默默接受,如果真能抑制住煞气,面壁三年又有何妨。
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