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的血流和火流冲撞得颤抖起来,双手颤巍巍地抓住兆海的双肩:“中条山,那可
是潼关的最后一道门扇了!”鹿兆海也激昴起来:“要是守不住中条山,让r本兵
进入潼关践踏关中,我就不回来见先生,也无颜见关中父老。”
朱先生滴水入砚亲自研墨,鹿兆海要替朱先生研墨遭到分无声而又坚决的拒绝。
朱先生控制不住手劲,把渐渐变浓的墨汁研碾出砚台。朱先生亲自裁纸,裁纸刀在
手中啪啪颤着,从笔架上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蘸墨,手腕和毛笔依然颤抖不止。朱先
生挽起右臂的袖子,一直捋到肘弯以上,把赤l的下臂塞进桌下的水桶,久久地浸
泡着,冰凉的井中水起到了镇静作用,他用布巾擦擦小臂,旋即提笔,果然不再颤
抖,一气连笔写下七个遒劲飞扬的草体大字:
砥柱人间是此峰
朱先生停住笔说:“这是我写的一首七绝中的一句。我刚中举那阵儿年轻气盛,
南行回来登临华山诵成的。现在我才明白,我连一根麦秆儿的撑劲都没有,倒是给
你的师长用得上。”鹿兆海也情绪波动,泪花涌出。朱先生重新铺就一张横幅,蘸
饱墨汁再次毅然落笔:
白鹿精魂
朱先生写完放下毛笔,猛然抬起手咬破中指,在条幅和横幅左下方按盖印章的
部位,重重地按上了血印。鹿兆海吃惊地看见朱先生中指上滴滴嗒嗒掉到字画上的
血花儿,扑通一声跪下去:“朱先生放心,我一定要拿小r本一桶血赔偿先生……”
朱先生枪然吟诵:“王师北定中原r,捷报勿忘告先生哦!”
朱先生撕一块废纸裹住中指,坐下来时显得极为平静,温厚慈祥如同父亲:
“兆海呀!临走还有啥事须得我办,你就说,只要我能办到……”鹿兆海也坐下来:
“没有没有,没有啥事要劳烦先生的。我决定不回原上,免得俺爸俺妈c心。r后
要是他们问到你,就说我们开拨到陕南去了。”朱先生说:“我会说好这事的,放
心。”鹿兆海说:“只有一件小事要给先生添麻烦──”说着把手塞进胸襟,从内
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铜元,腼腆地笑笑:“先生,你r后见到白灵时,把这铜元亲手
j给她。”朱先生奇异地问:“一个铜子?你欠她一个铜子?也太当真了。”鹿兆
海说:“半个。这铜元有她半个,有我半个,拿着就欠对方半个。”朱先生笑问:
“那白灵拿着不是又欠你半个了?”鹿兆海说:“她欠我比我欠她好。”朱先生从
兆海的眼睛里窥见了一缕深沉的隐情,便问:“不单是一枚铜子吧?”鹿兆海坦然
叙说了这枚铜元的游戏所引起的俩人的衷情。“噢!天!”朱先生叹惋着,“那后
来咋办呢?”
“后来……她成了我的嫂子。”鹿兆海嘲笑着说,“她跟我哥兆鹏都姓‘共’
噢!”
“这么说这铜元比金元还贵重咯!”朱先生看了看龙的图案,又翻过来看了看
字画,j还鹿兆海手上,“你应该带着。”
“我一直装在内衣口袋带着。我也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个铜元的事。”鹿兆
海平静地说,“我要上战场了。我怕这铜子落到鬼子手里就污脏咧……”说着就又
把铜元递过去。
朱先生心里猛乍一沉,把铜元紧紧攥到手心,把铜元j给他而且讲述凝结在铜
元上头的两颗年轻男女的情意,这行为本身,原来注释着鹿兆海战死不归的信念啊!
朱先生说:“我会保存好的,等你回来再完壁归赵,还是由你送给灵灵好。”
鹿兆海站起来辞行。朱先生把编纂县志的同人先生一一呼叫出来为鹿兆海送行。
十余个老先生一再拱拳,直送到书院门口。鹿兆海已经重新焕发起精神来,“问:
“先生还有啥话要说吗?”朱先生冷冷地说:“回来时给我带一样念物:一撮倭寇
的毛发。”鹿兆海嗄哧一声敬了个军团礼:“这不难!这太容易办到了。”朱先生
更冷下脸说:“要你亲手打死的倭寇一撮毛发。”
这是白鹿原绝无仅有的一次隆重的葬礼。整个葬礼仪程由一个称作“鹿兆海治
丧委员会”的权威机构主持,十七师长为主任委员,滋水县党支部书记岳维山和候
县长为副主任委员,会军队各界代圾和绅士贤达共有二十一人列为委员,名儒朱先
生和白鹿村白嘉轩,以及田福贤都被郑重地列入。所有具体的事务,诸如打墓箍墓,
搭棚借桌椅板凳,淘粮食磨面垒灶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