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也喊:“我要去清河医院,我应该从哪条路走?!”
老板娘跟他对着喊:“你就不能走!快别去啦!”
好心的老板娘追着邵钧的车p股跑出去好几步。
“小同志,快回来!”
“我说你这个人,咋能不听劝呢,不能走那条路!!!”
邵钧心里急,工棚那几个犯人七嘴八舌,当时跟他说的特邪乎,说老癞子让炸药炸断一条腿,全身烧伤。
罗强呢?
罗强可能也伤得很严重,可能断胳膊断腿了,身上烧了……
罗强一人儿躺在医院病床上,也没个家人朋友看护着。在监狱里住院可不就是这样儿,谁能给你陪床,给你陪夜?
监狱规定不允许家属陪床、陪夜,因此重病重伤的犯人住院,都是各人当班的管教们去陪,亲自照顾。
邵钧那时曾经对罗强说的话,你是我的人,我对你负责,你病了我送你去医院,你哪天挂了我给你收尸,句句都是实话。在清河监狱,就只有他真正能罩着罗老二,而且是真心实打实地挂着这个人。
罗强这边儿完全都不知道,三馒头会冒着倾盆大雨与山洪暴发的危险,就为了赶到医院瞅他一眼。
他半倚半靠在治疗床上,一条腿伸开,护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罗强当时被爆炸的气浪掀开,一条腿嵌进去崩碎的石头渣子,坑坑洼洼,血污模糊,看着挺吓人的。医生拍了片子,说只是皮外伤,骨头没事。
两手也涂了烧伤药膏,缠着纱布,是救老癞子时拿手扑火,被火舌舔了手指。
罗强跩着一条不利索的腿,溜达到隔壁,瞧另外那位伤成啥鬼样子。
老癞子躺在床上,手背c着输y管子,下半身40%烧伤,要不是罗强危难关头扯他一把,把他从火场拽出来,他这会儿绝对不可能是个全乎人。
老癞子斜眼瞧人,嘴唇动了动,哼哧了一声。
罗强也哼了一声,说:“这医院我上回也住过,条件真不错,食堂饭都比监区的好,好好养几天。”
老癞子嘟囔:“老二,我还当你是个心狠手辣没人x的王八蛋……你他妈的,你g啥救我?”
罗强抬眉,冷笑道:“一码归一码,哪天你要惹我了,老子弄死你不稀罕。你今天没惹我,赶上是谁,我都拉一把。”
老癞子说:“哼,你今儿拉我一把,不怕以后后悔?”
罗强嘴角扯出不屑的表情:“你甭扯蛋,等哪天养好了回三监区,咱再慢慢来,你有啥我都招呼着。”
老癞子也扯出个艰难的笑,说:“成,等老子养好了回去,老子再跟你慢慢斗,老二你等着的……”
老癞子跟罗老二,才算是同一辈人,就连“赖红兵”这名字,都透出十足十六十年代阶级斗争的特s。
俩人背景都差不多,老城区工人贫民户的出身,在那个动荡横暴的年代,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往上爬、在道上靠争勇斗狠能打能拼混出头的。罗老二少年时代是从西城发家,而老癞子是混南城的。菜市口,天坛,永定门,都是他地盘,手下率领一帮凶狠的胡同串子,人称“菜市口菜刀队”,打架可猛了。
赖红兵因为放高利贷、寻衅斗殴、故意伤害等罪名进了监狱,也判了十好几年。
进来之后没两年,他媳妇就跟他离了,外面有些瓜葛的小娘们儿小傍家儿,早都树倒猢狲散,就没打算再等他。
这个人在三监区一大队里做个牢头狱霸,每天吆三喝四,呵斥一群小崽子,瞧着挺威风,其实坐了牢的人,哪个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就剩下身旁这一群小弟能往一处混。
赖红兵手里也没什么钱。坐上三班大铺,罩着手下一群兄弟,有时候还真需要钱,需要上下打点。尤其有七班某财大气粗的大铺对比着,你出手太抠唆,自己都觉着寒碜,没法混。因此,赖红兵这几年在厂房里做工一直很卖命,每月能挣五六百块工钱,主动要求去采石场g活儿,也是为了挣双倍工资和减刑分,为了能减刑早r出狱……
想跟罗老二斗,想在罗强面前拔份儿?
结果还是没斗过,竟然让罗强出手救了一命……
俩冤家对头,互相斜眼瞪着,皮笑r不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挤兑对方身上的伤疤。
谁都不服谁,谁都看对方横竖看不顺眼,可是现如今那感觉,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分明夹杂了隐隐几分惺惺相惜。
病房外的天空更加灰暗,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罗强那时候站到窗口看了看天,心头莫名腾起一片y霾,像蒙了一层雾水,湿漉漉的,突然就开始惦记这个人。
三馒头还在监区吗?
馒头已经去局里宣传科上班了吧?
馒头再不会回来了。
邵钧开上那条略显低洼的路时,路的积水其实还没那么严重,就没掉他半个车轮。
那时一咬牙、一横心,想着当晚之前就能见着罗强,没有管教的在场监督着,值班医生护士肯定不会用心照顾一个犯人,于是扎猛子似的把车头扎进水里,涉水向医院的方向开进。
邵钧完全没想到,那天他就没能再从这条路开出来。
那夜的雨下得特别大,事后官方马后炮说,那是建国若g年来北京郊区最猛的一场雨。
短短两小时内,雨下了足足半尺多深。
若是以前,没人会拿北京下场雨当回事儿。就是从那年开始,人们对北方的气候有了更新的认识。河水泛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