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很香,就像叶崇义那样香,一百二十法郎一瓶的香水味。陆雪征在他身上闻惯了,也就不再觉得刺鼻。想到叶崇义当真是对自己动了感情,他在莫名其妙之余,心里倒也痒痒的生出了几分暖意。
只是感情归感情,叶崇义可以任性撒疯,他却是要保持理智的。
陆雪征挂好衣服,心中并没有想起韩棠。
他爱韩棠,可同时又认为大丈夫坐拥三妻四妾,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只要自己把握得住,能够分清亲疏远近,也就算是仁义了。
从写字台下的抽屉中拿出一把银色剪刀,他单手c|进裤兜里,慢条斯理的修剪那兰花的长叶。金小丰是不爱花草的,这几盆兰花放在书房窗台上,这些天来自由生长,已经完全失了形状。
陆雪征嫌兰花“发型”不美,左一剪右一剪的修理,越修越短,后来眼看这兰花快要变成金小丰,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
找出手帕擦拭了剪刀锋刃上的绿色汁水,他兴致高昂,推门走出书房,将楼内所有花草全部屠戮了一遍,感觉十分痛快。
天亮之后,戴国章来了。
金小丰说他腿上挨了一枪,其实并没有这样严重,不过是腿肚那里让子弹擦去了一条r。垂头丧气的站在陆雪征面前,他知道自己这回是丢了人,并且还惹出了麻烦,实在是对不住那“大哥哥”的身份。
他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如果当真只是挨骂挨打,倒也好了;就怕陆雪征大发雷霆,那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束手待毙。
然而陆雪征并没有大动肝火,只是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太阳x:“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戴国章深深的低下头,无话可答。
陆雪征放下手,慢慢踱到了戴国章身旁。沉默半晌后,他沉声说道:“平白无故烧了人家的铺子,是应该赔偿的。我去找个中间人牵线,和那个什么师长联络一下。到时我出钱,你出面,回北平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戴国章深知一间大皮货店的价值,这时就面红耳赤、愧疚已极:“干爹,我……”
陆雪征抬手一拍他的肩膀:“大哥哥,以后长点脑子吧!”
陆雪征把电话打到了唐安琪那里,拜托他去联系那位北平师长;戴国章则是满面羞惭的告辞离去,返回北平善后。金公馆一时恢复了安静,陆雪征见李纯下了楼,便让他去把金小丰叫过来——盛国纲还在家中,等着他派人前去商议正事呢。
李纯答应一声,转身走回楼上,片刻之后咚咚咚的跑下来了,神情有些惊惶:“干爹,金哥病了,身上热的烫手。”
陆雪征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皱眉——金小丰这人有个特点,即是平日健壮如牛,可每隔一年,必会在冬天大病一场,仿佛是故意要把日常的小病小灾积攒起来,到那特定时间进行一次总爆发一样。
李纯来的时候不长,还没有掌握金小丰的生病规律,这时就惶惶然的不知所措:“肯定是因为他昨夜穿的单薄,受了寒风。”
陆雪征先不管他的病情,只想此次奉天一行,本来是想让金小丰去的,然而这家伙忽然病倒,戴国章也是麻烦缠身,最得力的两位全派不出去;旁人能力有限,又不放心让他们去独当一面——毕竟那是个陌生地方,一旦失手,旁的不论,首先就坏了他陆雪征的名声!
思来想去的沉吟片刻,他把盛国纲的地址纸条拿出来交给李纯,口中吩咐道:“你开车去唐家,把这个给韩棠,就说这笔生意交给他了。”
李纯接到任务,马上出发,同时把金小丰抛去了脑后。陆雪征在楼下客厅中长久的徘徊,试图将头脑中的纷乱思绪理出眉目,也没有去探望金小丰的打算。直到一小时后,他思路清晰、心情平静了,这才转身上楼,前去关怀义子。
金小丰孤零零的躺在床上,通体滚烫,火炭一般,嘴唇都发白干裂了。
陆雪征从来不进干儿子们的房间——他是别人手里的枪,干儿子们也是他手里的枪。对于一把枪,似乎不必抱有感情;可是金小丰戴国章这一批人,毕竟是跟他久了,所谓日久生情,他没法把自己的心完全变成铁铸的。
金小丰的房间宽敞明亮,略显凌乱,除此之外再无特色。陆雪征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而他明明是烧到昏迷的程度了,此刻却像心有灵犀一般,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了陆雪征。
然后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发出了喑哑的声音:“干爹。”
陆雪征对他笑了一下:“时候到了,活该要病。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别怕。”
金小丰的喉咙发炎,实在是发不出声音了。眼神迷茫的凝视着陆雪征,他的神情忽然显出了孤独与忧伤。
陆雪征不再理他,出门亲自去给他端水拿药。
陆雪征坐在床边,把金小丰扶起来搂到胸前,喂他喝水吃药。金小丰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想要自己坐好,然而力不能支,一个沉重的大脑袋晃了两晃,最后还是向后仰靠在了陆雪征的肩膀上。
金小丰一直是处在昏睡中。
根据经验,他知道自己一旦病倒,就至少要躺上两三天,不过应该总不至于病死——只要能够得到照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