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夹的油炸土豆馍,一杯带著膻腥味的酥油茶,居然就有了幸福的感觉!?如果换做平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无法置信的。究竟在什麽时候她的幸福感降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是被烙上奴印,成为奴隶的那一刻?还是丧失尊严,与獒犬同食同住的那一刻?眼睛突地发涩发涨,喉头莫名有些痉挛哽咽,她连忙仰头喝下一大口酥油茶,将快要溢出眼眶的体强行倒流回去。抽抽鼻子,狠心撇开那些徒劳无益的多愁善感,一边细细咬著土豆馍,一边从垂落的细辫子缝隙中不露声色地打量起这个在现代早就堙灭於历史洪流中的王家厨房。
厨房内炉灶、篝火架、锅碗瓢盆、各类食材调料等相关物什一应俱全。所摆放的器皿不但有来自中原的青花瓷器,还有极具尼泊尔、波斯等外国风情的盛器。从吐蕃王朝时期,屋脊高原对外交往,尤其是与南亚的交往便十分频繁,天竺、尼婆罗、迦湿弥罗等地的南亚文化随著宗教和贸易大举进入屋脊高原。当吐蕃王朝灭亡後,屋脊高原对外交往仍在传统的作用下继续存在和发展。据历史记载,古格王朝自建立初始就一直与外界有著密切的经济文化联系,其中最多的是与南亚以及卫藏、中原等地的联系。来到阿里,从穿梭古格王城的惊鸿一瞥到释迦闼修为她提供的休养居室,再到如今的这个王家厨房,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文化的融合和商贸的繁荣。
她处在变轨的历史中,她见证著另一段分岔的历史,可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唯有无穷无尽的苦涩。吞下最後一口土豆馍,垂下眼帘,唇角自嘲地轻微翘起,双手捧著装酥油茶的瓷碗,万分珍惜地一点点啜饮。失了尊严,倚仗狗势才得到的丰美食物,没有理由浪费,哪怕是一滴。
格桑卓玛也没有一门心思地专注在吃上。在这个王家厨房中,生长於深山河谷,十七年来从未走出方圆三百里的她有太多没有见过的东西,不过个率直的她好奇打量厨房的动作比罗朱要大方直白得多,甚至完全忽略了瑟缩在厨房角落的侍和奴们复杂畏惧的探究目光。
一时间,除了咀嚼吞咽声外,厨房内陷入了紧绷而诡异的沈默氛围中。
突然,两道轻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地响起,接著,厨房门口出现了两个身著淡绿色布绣花盖皮袍的年轻女奴。俱是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两鬓的细辫子中夹杂著五彩丝线,肤色略白的奴清纯美丽中洋溢著几许勃发英气,肤色黑红的奴娇憨俏丽中氤氲一团稚嫩可爱。
甫一进厨房,她俩便怔住了。负责厨膳的侍和奴全瑟缩在角落里,两个身著最卑贱奴袍子的女奴正坐在长条矮桌旁任意取食果腹。厨房内还卧著两头优雅剽悍,颇为眼熟的雪豹,雪豹中间站著一头高大凶恶的银灰色獒犬。而那雪豹,不正是·······是王的宠物吗?!听说王中新增了两个从不曾有过的獒奴,难道就是那两个女奴?既是獒奴,又怎麽会比侍妃还要大胆地在王的厨房中任意取食?
罗朱对胶著在身上的惊诧视线仿若未觉,依旧保持著垂头啜饮的动作。但格桑卓玛却在呆愣片刻後,忘乎所以地兴奋喊了出来:“阿兰尼玛!曲珍梅朵!”
两人越发疑惑地看著格桑卓玛,脸上俱是极度的茫然。
“阿兰尼玛,我是格桑卓玛。记得吗,在石窟中我第一个请你割断绳子。”格桑卓玛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垂在鬓边的细辫子拢到耳後,腼腆地笑道,“我那时的脸很脏,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我。”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脸上的茫然顿时一扫而空,四目中露出一片惊喜。曲珍梅朵正要开口,阿兰尼玛突然重重地扯了下她的袍袖,收起脸上的笑,隔著数米远,对拥挤在角落的人群深深施礼,恭敬道:“嬷嬷,奴奉命来领取德央拉泽侍妃的晨间饭食。”
静寂了几秒锺後,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侍颤抖地抬起右臂,指了指长条矮桌,嗓音惊惶低哑:“食物由王的雪豹和獒犬看守著,你们自己去端。”
这──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为难地皱起眉,看看在雪豹和獒犬身边活得安然无恙的格桑卓玛和罗朱,心下略略放松,硬著头皮往矮桌迈出一步,却立刻招来了一声极为低沈的警告兽嗥。
两头分左右躺卧於长条矮桌前的雪豹慵懒地半阖眼眸,好似无聊地甩了甩有力的毛绒豹尾,金褐色眸子里悄然滑过一缕凶戾的冷光,森白的利齿在唇缝间若隐若现。一直站立在中间的头獒银猊则微抬头颅,兽耳往後尖竖,蓝色三角吊眼散发出幽厉的冰冷森残。上下颌翕开,一串透明的涎从令人胆寒的利齿间滑落,暗藏著一触即发的噬人凶。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僵硬地顿在原地。随著银猊的上肢逐渐下俯,整颗獒头呈现出凌厉的恐怖线条,她们目中的恐惧也越来越浓,两张小脸慢慢失去健康的红晕。
“罗朱阿姐──”看到这一幕的格桑卓玛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同命相怜的强烈不忍,祈求地朝罗朱看去。
罗朱幽幽叹口气,对格桑卓玛这个美丽姑娘的善良和热心感到万分无奈。在这种情况和身份下,卓玛妮子咋还能分出多余的感情和心思去关注她人,怜悯她人呢?殊不见她俩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一刻看似无恙,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一个不慎就惹恼了三头畜牲,被反扑撕咬成碎渣滓?有心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