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要非得成为一代明君,但我不想为祸天下。治理天下的时候,我是幽岚王,做幽岚王该做的事。退朝之后,我是一个普通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心爱的人过幸福的小日子。”她沉沉的喘了口气,说:“我知道师傅你不要我,甚至有时候想要杀了我,但我没办法放弃师傅,因为我不想放弃我自己。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若是退了,若是放弃了师傅,我还剩下什么?一颗空心?如何过活?我从殇情宫离开落在沙醉心手中受辱,万念俱灰,只剩下绝望和空洞的痛意,只想用杀伐和鲜血来清洗自己,短短半个月时间,我满手鲜血,血流成河。建康城外的尸骨可以堆成一座高山,数十万人失去自己的丈夫、父亲、儿子。我消灭了齐国的军队,我扩张了幽岚国的领土。无论把那些死去将士的遗孀安顿得有多好,无论在幽岚国得到的名望有多高,都掩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实,那是多少用鲜血生命铸出来的成就,我的地位越高,我沾染的鲜血就越多。站在权力的巅峰、长久浸淫在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功成名就里,我怕我会迷失自己,我怕自己会成魔。”
商泱轻轻地暗叹口气:万俟珏生在帝王家从小学着做一位帝王,却有一个把她放到市井中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娘亲。帝王和普通人走的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把这两种身份个性揉合在一个人身上,会很容易让她造成身份错位。万俟珏一面追求帝王的功业,一面用普通人的身份视角审视自己的帝王功过安排自己作为帝王的私生活,在追求世人认同的丰功伟绩中不停否定自己,两个不同身份观念的自己交战,她的内心矛盾重重、陷入巨大痛苦。
商泱为万俟珏感到悲哀又隐约心疼和疼惜。如果万俟珏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可以有普通人的想法和观念,但偏偏万俟珏生在帝王家,还成为一代帝王,这种想法和错觉会害了她自己。商泱比划道:“你如今是一代帝王,作为一个想开拓疆域的帝王,你最好收起你那些罪恶感和慈悲,开疆拓土势必流血牺牲,你若顾惜百姓性命便去做守成君王从此休战。你身处权力顶峰,整个万俟家就剩下你一人,孤身无靠,多少人欲取而代之?多少人做梦都想取你的人头?”幽岚国“皇”家就两个人,没有皇族子弟争权的同时也没有皇族势力依靠,若有臣下造反,只需几个将领大臣联手杀掉华君和万俟珏两个人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万俟珏好比在走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收场。
商泱见万俟珏怔愣地抬起头望着自己,她想了下,又比划道:“普通人的慈悲注定他们只能成为普通人,坐在权力顶峰的人如果还以妄图安享太平的百姓标准行事注定会被人夺位、吞并。你现在已经是幽岚王,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护你,任何普通百姓的想法都不适合你。”若是以她的利益为主,她不该教万俟珏心狠,这极有可能是教会徒弟害了师傅,但她不愿看到万俟珏出事。她商泱能够当上殇情宫宫主,殇情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都是她杀了多少人才打下来的?万俟雅言又在暗中帮了她多少?她曾经也手不沾血,她曾经也不争不抢地默默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她连父母的宠爱都没想过要去争,结果呢?她父母俱在却过得像个孤儿,然后亡命天涯!如果不是遇到万俟雅言,如果不是万俟雅言让她醒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她遇到万俟雅言,是万俟雅言教会她这些:再不愿争,再不愿抢,想要立足,有些事就必须去做。
话都说到这里,商泱索性说完、说清楚明白,她揉揉有点发酸的手,又比划句:“做事之前先想清楚,要么不做,若是做了就不要再想对错,徒增无谓的烦恼自累而已,你的那些害怕迷失和成魔不过是庸人自扰。人这一辈子看似有许多路可以走和选择,真正走上去的路永远只有一条路,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路是怎么样。”万俟雅言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天堑栈道,她商泱再聪明也无法预料自己今后的人生,至多只能为自己做点尽人事听天命的安排。人只能知道自己生在哪,却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在哪。
商泱突然想到自己。她说万俟珏害怕以后,她不是也一样吗?又在顾虑些什么?除了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外,她又再为自己争过什么?她喜欢万俟雅言,因为万俟雅言爱着华君,她就默默地退去不再争取。因为万俟珏与自己的师徒关系,因为万俟珏是万俟雅言的外甥女她就得连万俟珏也推开?她默默地守了万俟雅言二十年,难道还要推开万俟珏再违心地守万俟珏二十年?如果她当年愿意去争取或者是干脆放手,何至于自欺欺人、心心念念无望地守了二十年,到最后也只得一场空望,连万俟雅言死后落泪、上香都不敢让人看见!商泱以为自己性情通透淡薄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又何必每年都上幽岚城,不在乎又何必对万俟雅言那么关心,在不乎又何必还坐在这里对着万俟珏?商泱自嘲地一笑,云淡风轻的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哀。笑自己尽被自己误了这么多年!
万俟珏叫声:“师傅。”赶紧扶住商泱,问:“你没事吧?”万俟珏头一次见商泱说这么多,刚才看商泱比划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这会儿又见商泱这样笑,真被吓到了,还以为商泱是对自己的没用失望透顶。她忙说:“你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