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地一声,棚子里传出一道懒洋洋的打哈欠声音。然后便见两只干瘦发黑的脚从棚子里头伸出来,踩在地上,然后支起个人来。
那人头发花白蓬松,脸上皱纹遍布。又是满脸污垢,浑浊的双眼中尽是眼屎,耳孔里的茸毛直直地钻出来,看着极其猥琐。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一件藏青色的棉衣裹在身上,上面有七八个洞洞眼,棉絮都已经外翻了,下身则是一条穿得油光发亮的绿军裤,还卷到了小腿弯。
那老头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破牙来。说道:“狗子。这回给俺带啥好东西来啦?”
“大闸蟹!叫花鸡!臭豆腐!”俞大宝提了提手中的东西道。“还有一瓶老白干,都是你个老不死的最爱!”
他走到近前,把手里的东西往老头子面前一搁。骂道:“妈了个巴子的,都说了几百遍了,别叫我狗子,我叫俞大宝!这名儿还是你个老东西给起的,自个儿咋都记不住呢!”
老头子不以为意地直笑,翻出东西先找酒,直接拿牙齿咬开瓶盖,然后喝了一大口,哈地发出一声舒爽的声音,说道:“我得老年痴呆了。哪记得你的名儿啊!”
“妈的,你索性早死早超生。”俞大宝蹲在他跟前嘀咕了一句。
这老头子是个老乞丐,大宝年幼行乞时多得他照顾,极为困难的时候是这老家伙省了几口饭菜下来,才没把他给饿死。两人虽不住在一起,但是在一个活动区域内,所以有点来往。
要说关系真正好起来,还是在大宝学了武功发迹以后,那时候俞大宝想要办个身份,可他尚且年少,也知道该如何操作,想着这老乞丐有时候嘴里常冒出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似乎有点文化,便来问计于他。
后来老乞丐就给他指点迷津,帮他找了路子,花了一笔钱,搞定了此事。当时,就连他的名字都是联系此事的老乞丐给起的,跟的是老家伙的姓,俞!而且老头说,小子器宇轩昂有帝王之相,要搁在古代必登大宝,所以就叫俞大宝!
大宝不管那含义为何,只觉得名字好记,好叫,便得,于是就用了这个名儿。
他发迹以后,就想带着老乞丐出去享福。可这老家伙说要了一辈子饭,现在让他住大屋睡大床,他不习惯!他就是喜欢要饭,喜欢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俞大宝就大骂他是贱骨头,赌气说以后再也不会管他。但实际上,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一看这老头子。
他不知道老乞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自称姓俞,别的乞丐都管他叫老俞,而大宝则一直叫他老头子,要不就是老东西,老不死。
老乞丐抓起叫花鸡吃得满嘴是油,俞大宝啧啧嘴,说道:“好吃吗?”
“嗯!好吃!人间美味!比万家铺子那馒头西施的手都香!”
万家铺子是大桥附近一家馒头包子铺,经营十几年了,刚开张的时候,那老板娘三十多岁年纪,长得白白嫩嫩颇有几分姿色,心地又善良,乞丐们路过那里的时候,经常会趁老公不注意,偷偷塞俩馒头过来。
所以被当地乞丐们冠以馒头西施的称号,都说她那带着白面的手是这世上最香的东西。
俞大宝哧地一乐,暗想如今那馒头西施怕是都快五十,也已经两鬓斑白了吧?还惦记着人家的香手呢?
“好吃那便跟我走,以后天天有的吃。”他闷声说了句,又提了此事。
老乞丐别了下身子不看他,说道:“你忙去吧,我好得很。”
“你!”俞大宝蹭地一下站起来,恨不得找个麻袋把这倔的像驴的老头子塞进去然后绑走,他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随即叹了一声,又蹲了下来。
“我……找到我姐了……”
老乞丐吃鸡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即回过头来道:“你确定?找到的真的是你姐?”
“错不了,她认得我,也记得我生日,叫得上我乳名。”俞大宝说道,“我来寻你,是因为我找到了我姐,让我想到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让我去惦记,去挂念的。再往深了想,除了她之外,我便只挂念你一个,所以想把你接走。老头子,跟我过好日子去吧,你死了,我给你送终!”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道:“你既然找到了你姐,那便有了亲人,还要我这老家伙跟去碍眼做什么?我跟你说啦,我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俞大宝盯了他半晌,没想到自己腆着脸都说到这份上了,连自己都觉得害臊,这老家伙还是不领情,实在叫他没辙。
他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如此,也就不再耽搁,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个信封,扔到地上,“扛不住了就买点厚衣裳,我知道你不爱花我的钱,你要散给其他兄弟姐妹也随你,反正苦头都是你自己吃。”
那信封鼓鼓的,少说也塞了有五六千块,够他花销到大宝下次来看他了。
俞大宝转身走人,那老乞丐忽然说了一声:“大宝,你生日那天,来我这儿转转,我给你备了份礼,到时候交给你。”
大宝冷冷地回头瞅了他一眼,啐了句:“稀罕……”
转回头时,刚毅的脸庞带了一丝暖暖的笑意,离去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