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早上仙宁起来的时候,窗外还滴滴答答地下着雨,她走到窗边,只见阶上花痕点点,都是叫昨夜的雨给打的。锦鳞过来将大氅给她披上,怨道:“殿下大早上的便站在风口上,仔细寒上加寒,加重了病情。”
仙宁笑道:“看花看得一时没留意。”锦鳞奇道:“看花?”
仙宁倚在窗沿上,道:“你瞧台阶上的落花。锦鳞,这世上再美的花一旦落下枝头便都会变成污泥。那么世人,为何总是看不破,拘于外在,一心盼着拥有妍丽的花朵?”
锦鳞一怔,晓得仙宁又在为自己的容貌犯愁了,她抿抿嘴,道:“殿下也说是世人看不破了,花好不好,人美不美,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是早是晚,都是要做污泥的。”
仙宁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落枝以前,花好不好那是不一样的。入土以前,人美不美也是不一样的。我是很看重我的容貌,特别是每回听人说起我皇室中人位位容姿不凡,唯独我……心里总是不舒服的。但是母后常说,她不喜欢我变成和别人一样漂亮的模样,这样平凡的容颜,或许才最独特。”
看了看泛白的指甲,她道:“虽然不是很以为然,但我想让母后高兴,不愿让她失望,不愿因姿容平凡而影响身为公主的骄傲。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步溢彩!”
她说这话时身上散发出的明明是淡然、偏偏又很耀眼的光彩,让锦鳞也为之目眩。锦鳞不禁微笑,是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所追随的主子,从来就不是常人所能比得上的!
待用过早膳后,仙宁便在欧府里散步,一边走一边问冷袖:“昨夜灵堂里没出什么事吧?”冷袖道:“一切平静。”她略点两下头,发现又走到了桥边,想到昨日便是因为在这桥下遇见个家仆,才将欧夫人送进了牢里,不免便往桥下多看了几眼。
这一眼瞧去,那名家仆竟然还蹲在原来的地方,搔着脑袋不知在苦恼什么。仙宁走近了才听见他自言自语:“奇怪,米都被偷光了,这么大的园子里却半只死老鼠都没有!这什么砒霜啊,连只老鼠都毒不死!”
仙宁一凛,对冷袖道:“你去查看看附近的药铺,砒霜这种东西一般药铺都会登记售册,看欧夫人这药是在哪儿买的!”冷袖领命去了。
冷袖前脚刚走,后脚张傍江便来了,将昨日在金山寺的收获禀告了一遍:“殿下,昨日臣带着人上了金山寺,找到了解忧所说的那名妇女。经其招供,她本是寺中和尚的姘头。不久前寺中住进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拿银子雇她故意去接近欧夫人,她按照雇主的命令,先是与欧夫人推心置腹取得欧夫人的信任,住进了欧府里。后又诈称自己撞见欧帅和连枝玉私会,欧帅亲口答应娶连枝玉为妾……以此诱唆欧夫人对欧帅下毒。”
“……欧帅死后她趁乱逃回金山寺,继续同姘夫厮混,而那群人也不知所踪了。”
“难怪,难怪。”仙宁心中豁然通明,那群叛匪藏身在城郊寺里,利用一个女人诱使欧夫人对欧帅下手,他们既经那个女人证实,自然不用再回欧府来查证了。而这也说明了欧夫人为什么会对欧帅下手,欧夫人正当对欧帅怀有怨怼之心,旁边又有人窜唆,头昏脑热之下难免做错事情。
只是可惜……
自以为会算计成功的欧夫人和叛匪,都算漏了一步,要不是另有人做手脚,恐怕欧帅也就不会“暴毙而亡”了。但是,这一步是如何被漏下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张大人,坐下来等等吧。”仙宁指了指对面的石椅,张傍江依言坐下,却不解地问:“等什么?”仙宁端起锦鳞给她泡的茶,抿了一口,道:“等证明欧夫人清白的证据。”
“欧夫人清白的证据!?”张傍江跳起来,“欧夫人是清白的!?”
仙宁看他像只猴子似的乱跳,噗嗤一笑,道:“张大人,您可真像父皇养的那只御猴!”张傍江急道:“哎呀殿下,您就别逗老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夫人不是自己承认欧帅是她下毒害死的吗?”
“是啊,只是,那都是欧夫人自己以为的罢了。她确实想害死欧帅,可惜……未遂。”仙宁将茶盏放下。
“未、未遂!”张傍江呆呆地道:“难道欧帅没有死?”
仙宁颇有点无语地看着他,道:“欧帅若没有死,本宫那夜验的是谁的尸首?”张傍江又不懂了:“那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仙宁道:“欧帅是被人害死,但并不是被欧夫人害死,想害欧帅的大有人在,但未遂居多,欧夫人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去顶罪罢了。”
张傍江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冷袖便领着谢老爷子来了,仙宁一怔:“谢老爷子?”谢老爷子道:“哎呀小姑娘,你这护卫来我铺里,要问我事。但我怕她说话和她问问题一样简洁,也不知交代得清不清楚,老夫就干脆一块来了。”
说话和问问题一样简洁?仙宁失笑,冷袖是话少,但对着外人话更少,恐怕老爷子都要急出病来了吧:“老爷子,您请说。”
谢老爷子捋须道:“欧夫人是来老夫铺里买过砒霜,她当时和一个叫解忧的丫头一块来的。她一开口便问老夫砒霜,脸色又不对劲,老鸨的事老夫也略有耳闻,老夫当时还以为她要饮药自杀,便不敢给她。她问得急了,老夫只好拿假砒霜给她,那只是普通的补药,事后老夫还让小厮去知会了欧帅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