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就这么度过了一天。
日薄西山,趁着还有一点余辉,赶紧安顿牛马,生活做饭。
姜桓直接掀帘走进大爷爷的帐篷中。
昏暗的帐篷中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下,简陋卧榻上盘坐的老人正对着膝盖上的一本书怔怔出神,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从小就被寄予很大希望的孙子,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来。
姜桓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却突然发现老人的脸色显得蜡黄,眼睛也远不如前几天时候有神,这分明是人之将死的先兆,姜桓张张嘴,叫了声“大爷爷”,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老人拉起姜桓的手,道:“这几日,我总是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有次三儿央求我带他去放纸鸢,当时我正为其他事烦心,就呵斥了他几句,他哭着走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找我带他去玩,这是我这一生中少数几个让我后悔的事。都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又很清晰的出现在我脑子里。
......
也有你第一次被抱来给我看的模样,这么大一点,白白胖胖的,那时候你睡得正香,却攥着拳头来回挥舞,三儿怕你打着自己,就想握住你的拳头,你大叔伯那时候还在,大家围着你在一起聊天,很快活。
......
小的时候听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讲起外面的时候,就总想出去看看,阿娘不同意,一气之下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去央求行商带我出去,我可以给他们帮工,那些人看我年纪小,任凭我怎么说都不行。实在没有办法,又觉得离家出走当天就回去太丢脸,所以我就想着躲进山里过两天再出来。当时是深秋,夜里很冷,我身上衣服又少,扛不住的时候就躲在地里的柴火堆中,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一条大蟒,所幸身上有把刀,才从那畜生的嘴下活了下来,但是搏斗中断了一条腿。当夜我一瘸一拐的回到家的时候,阿娘抱着我大哭,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提起过要到外面去。
......“
老人絮絮叨叨的讲,姜桓一声不吭的听着。
有些姜桓经历过,虽然自己也记不得,有些听说过,有些闻所未闻,就这样,一个老人的一生中无数的故事,或是惊心动魄,或是温情会心,异或其他,就这么栩栩如生的铺陈在姜桓的面前。
姜桓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人从少年昂首挺胸走进中年,然后平淡安然步入老年,即将跨入轮回,这其中却隐隐约约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无力感,也曾反抗,也曾努力,最后总是无奈的顺从,无奈的叹息:不如意者,十之**。
姜桓有些哀伤,有有些愤怒,哀伤世事,愤怒命运,却只能闭紧嘴巴,压抑烦躁的内心。
七叔母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道:“父亲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多少也吃些吧。”
老人责备的瞪了她一眼,七叔母望向姜桓。
到了这一步姜桓还能说什么呢,本来只是来获取能让让自己心里有所慰藉的理由,所以那怕心里对玩情感绑架的大爷爷不满,姜桓也只能抿抿嘴,道:“大爷爷劳心劳力,该吃点东西补充补充。”
老人叹道:“年纪大了,吃什么都食之无味,难以下咽啊!”
姜桓咬咬牙,又道:“这家里总要有个支撑,大爷爷要是没有力气,这个家可怎么继续走下去呢!”
老人笑着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吃!”
这才端起碗吃上两口,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老人皱眉,放下碗筷,吩咐七叔母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七叔母应声离去,还没有出帐篷,却见门帘猛然掀开,姜麟儿跑了进来,高兴叫道:“爷爷,有山匪!”
三人脸色闻声齐齐一变。
姜桓立马出来一望,自来路上不断有人急冲冲赶来,神色慌张,有的赶到这个大队伍歇脚的地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的却是一步不歇的趁着夜色前行。
这里已经是群山的最口一个歇息处,再往前赶上十几里就入了戈壁荒滩。
“老七!”大爷爷大声喝道。
正拉着一个人问话的七叔父立马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是咱们大队伍落下的那些人被小股山匪袭击了,只是取了些钱财,没要人命!”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爷松了一口气,刚转身要回帐篷,立马又停下来,望着那些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行人,“既然没了钱财,那些人还跑什么?”想了想,吩咐七叔父道:“你过会去周管事那里去问问,他们消息灵通,虽然人家不怎么搭理咱们,咱们还是得多向他们靠拢。”
七叔父应声答应,转身离去。
这场空地上本来热闹闹的,因为这些带来坏消息的人们一下子乱糟糟起来。东跑西窜的人有很多,这应该是来回打探消息的,还有很多身披或是罗莎或者粗布宽大袍子的女人打河边匆忙回来,这是昨天因为下雨错过休沐日,今天赶去沐浴清洁的女人们。
姜桓回到母亲身边,今天的热粥比往日稠了很多,那是因为小河被沐yù_nǚ人们搭起的围拢占据了,想要打水得往上游走上一段,所以打来的水少了一些。粥是稠是稀姜桓一点也不在意,就着这一碗热粥,啃掉两张坚硬的饼子,打了个饱嗝,把用过的碗筷收拾在一起,等着晚些时候沐浴结束了再去清洗,否则洗刷碗筷和冲刷身体的人同时用一条河流,下游的那位心里肯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