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菲定神打量了他一会,眼中射出茫然之色,梦呓般道:“确有点相像,尤其是你的眼神。不过现在就算没有张泉的肯定,也知你不会是他了,因为中牟传来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点把大梁翻转了过来,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当然拿不到人啦!”
项少龙立即醒悟过来,知道滕、荆两人接到荆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处境,才故意放出烟幕,说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敌放弃追捕他的行动。这一着高明之极。只要找例如乌果那类身形酷肖他的人,加点易容法,远看去确可以瞒过人。而唯一知道他到过大梁的龙阳君,则是有口难言,不敢把真相说出来。说到底,龙阳君的心仍是向着他。在这种顺水推舟的情况下,也只好闭口不言,帮他一把。
至于王宫秘道的破绽,可能至今仍未被发现,又或发现了也该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因为事情实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想到这里,立时阴霾尽去,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口中却道:“原来大小姐指的是秦国的项少龙。”凤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缅怀之色,却没有说话。在这一刻,项少龙知道凤菲对另一个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荣幸。
凤菲柔声道:“这趟到临淄,便完成了我游尽各国都城的宏愿,之后我打算把歌舞团解散,返回南方,过点平淡的生活。”项少龙一震道:“原来大小姐要荣休了。”
凤菲露出一丝笑意,轻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服人,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贤传下来的诗歌舞乐发扬光大,不过此趟临淄之行确不容易应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团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现在人人都对我的去向虎视眈眈,沈兄该明白我的意思。”项少龙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性不去临淄,岂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吗?”
凤菲淡淡道:“漏了临淄,我又不甘心,何况人生就是要面对种种挑战的,若我临阵退缩,下半生难免深抱遗憾。”顿了顿再道:“像你这种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愿望和你的愿望来作个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凤菲安然离齐,不致沦为别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锭黄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项少龙头皮发麻,先不说他绝不肯到临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里,也只会唯恐不够低调。假若成了歌舞伎团的“公关经理”,终日面对面应付田单那类齐国权贵,还要用尽手段周旋其间,好保凤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给人宰割。
同时他也明白到凤菲的处境。一天歌舞伎团仍在巡回表演,她仍可保着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这身分,那人人都希望她这朵鲜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态,凤菲若能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才可以孤芳自赏的姿态傲然独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属,自然群起争夺。她的忧虑非是没有道理的。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抬举在下。”
这是绝不能应承的事,但问题是拒绝更不理。看来只好狠下心帮她一次好了。心中矛盾至极。凤菲平静地道:“你若做不来,张泉做得来吗?至少你是那种不易被收买的人,对张泉我则半分信心都没有。”又叹道:“我们终是妇道人家,要应付那些像蝗虫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项少龙皱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团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这些烦恼吗?”凤菲露出伤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给一个亲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试探她对我的真诚。现在终于清楚了,故虽身陷险境,仍觉值得。”
项少龙一震道:“是二小姐吗?”凤菲回复平静,点头应是,道:“她一直想取我之位而代之,在这男人当权的情况下,我们女子很难建立自己的事业,歌舞伎团已可算是异数,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后快。”
项少龙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团送给她算了。”凤菲道:“那牵涉到很多问题,我曾答应跟随我的人,在歌舞伎团解散时,就每人赠予一笔丰厚的遣散费。唉!谁都知道这种以色艺示人的活是干不长久的,有了钱后还不乘机引退。所以董淑真她只有设法在正式遣散前,与人谋把我从歌舞团处撵走。”顿了顿续道:“事实上你已帮了我一个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现在董淑真又拉拢张泉,沈兄该明白我的处境。”
项少龙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睁着眼说谎的答应她。那种矛盾和痛苦,实非任何笔墨所能形容。他怎忍心这么一个才华横逸、色艺双全的美女,受奸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欢的人的魔爪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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