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辛苦了、受累了、受罪了!”靠中间的一顶帐篷里,走出一个穿着发皱西装的人,他手持一把大号扩音器,由远及近走到担架队伍旁边,差点被帐篷固定线绊倒,可仍然操着带有浓厚湘鄂口音的普通话,发表着官方的慰问,“这次科考队遭受到巨大财产、人员损失,是我们准备不周、对危险估计不足,我这个一县之长难辞其咎,但事件已经发生,我们还是要正确、积极、主动的应对。我们准备了县里省里一流的医疗队伍,帮助大家痊愈康复,就医期间有什么要求,生活中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们提……”
县长的话还没讲完,扩音器就被另一个人抢走,那人穿着中山装,外套白大褂,带着口罩和厚厚的眼镜,向医疗人员和担架队伍里的武警发出命令:“各位伤员,我知道大家都非常难受,但还请你们配合我们工作,因为你们在野外和野生动物有了接触,我们要进行生物防疫,以免出现不可控的疫病。所有的人,都要先进第一顶帐篷脱掉衣服进行消毒,再进第二顶帐篷进行伤情鉴定,然后,我们将根据大家的伤情对症安排医院。”
已经在野外和罴战斗遇险,如今还要在这里脱得赤条条受辱,小刘心里十分不忿,他气鼓鼓的想要张口讲脏话骂娘,被刚子严肃的拦住。“小刘,疯了,咱俩你是专家我是专家?听谁的?”
“听你的!”小刘说。
“可是,我听这个大夫的,他说的没错,安排的步骤没错。如果你真是带着不知名的病菌,进入县城人口稠密的地方,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刚子的科学严谨劲儿上来了,他几乎是指着小刘的鼻子骂道,“你知道罴是什么么?你研究过罴么?罴身上有什么病毒病菌?有什么寄生虫?我这个研究多年的动物学专家都不知道。我要是那个大夫,甚至根本不会让大伙儿现在进城,你们就先在这临时医疗点窝着吧,先观察几天,确定没有发病发烧的症状,再安排治疗。”
刚子的话,说的小刘没有丝毫脾气。我躺在担架上,朝刚子挤了挤眼。我知道,刚子的话不仅是说给小刘听,更说给在场的所有伤员听,避免大家因为不了解内情而产生抵触情绪。小刘不过是代替大家,受了些许委屈。
大家和医疗人员们一道走入更衣帐篷,还能自理的,都脱了个精光。那些断臂折腿不能自理的伤员,被扒了个精光。
一个背着喷洒枪和消毒桶的大夫走进帐篷,往大家身上喷洒着不知名的药剂,帐篷里,气味刺鼻。
消毒完毕,我们进入伤情诊断帐篷。
刚子没受伤,只是几日来水米未进,有一些虚弱。我被确诊为肋骨骨裂外加重创造成的上消化道出血,小刘因为憋尿尿血被诊断为急性膀胱炎,大郑是轻微脑震荡,林新耀没受大伤,只是在遇到罴的突袭时,被那家伙的指甲,在后背划了一个大口子,但时下已经结痂。
刚刚在帐篷口发号施令的那个大夫,此刻拿到了初步的分诊结果,他手持麦克风,站在帐篷外说道:“我们的救护车已经到了,所有的外伤、骨伤和擦伤,归类到外科的伤员,送到县医院,那里的西医水平更高;所有没受外伤但有内伤的伤员,我们送你们去县中医院,按咱老祖宗的规矩来,喝汤药治内伤。”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我感觉好受了些,于是拒绝了小刘、刚子和大郑的帮忙,自己穿好衣服,挎起相机,但更沉重的采访包,还是交给了大郑。大家换好病号服,从帐篷里鱼贯而出。
“根据我的经验,咱现在还是应该被隔离了!”刚子一边系着病号服的扣子,一边跟我说道。
我忍着肋骨的疼痛四下张望,果然,一条明晰的警戒线,把围观的乡亲和我们远远地分开。其中一些围观的乡亲,或许是首批上山受伤伤员的家属,此刻正抹着眼泪。
县长从领头的大夫手里接过扩音器,朝围观群众远远地喊着:“大家放心,受伤的乡亲我们也一定妥善救治,大家不要担心生活上的难题,我们一定会妥善对待!”
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姐冲破了隔离带,破损的隔离带被现场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瞬间修复,但他们没拦住那个大姐,她跑到县长身边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哭诉道:“家里就一个壮劳力能下地干活儿,这现在受了伤,落了残,以后可怎么办啊!”
“谁把现场群众放进来的?都给我拦住了!不许放外人进来!”领头大夫手里没有了扩音器,大声朝隔离带那边的工作人员喊着。
我看着那大姐的惨态,想起了这几日的遭遇,鼻子也有些发酸,同情和自怜的情绪交织,让我不自觉的抄起相机,在现场抓拍照片。
“这个伤员,谁让你拍照的?”领头大夫见我手持相机,本能的出现了抵触情绪,“过去几个人,给我把他的照相机下了!”
我的身边瞬间出现了仨人,试图从我手里抢走相机。
“我是记者,我有采访权!”我高声喊着,朝大郑求援,“郑勇,把我的采访包拿过来,我的证件就在包里面!”
“妈个蛋!现场不能拍照!记者你也得守规矩!”领头大夫批头便骂,“在我手底下乖乖的,要不然,我可不管你有没有伤,先给你关起来再说!把照相机给老子装起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责备冲昏了头脑,霎时间竟也激起了反抗意识,朝他大骂:“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