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有节气。”大先生舒展眉头笑道。
“抗倭战争时期,牛津大学聘请陈寅恪先生去为汉学教授,他没去,他在东瀛学术界名声很大,几名东瀛教授联袂到当时他避难的香江去接他,请他去教书,并且以家人性命相要挟,但是先生宁死不从,后来在宋庆龄小姐的帮助下,回到了内地,他一直留在祖国寸步不退。”启功先生沉声说道“当时全世界很多个大学都要保他出国,但是他都拒绝了,留在内地还坚持教书,等到战争胜利的时候,他的视力已经不行了。”
启功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有些悲伤。
“陈寅恪先生是清华大学四位导师之一,学问大到被称为国粹,尤其是被刘文典主任奉为人生导师,当年倭寇空袭,大家四散逃难,落下了陈先生,刘文典主任顾不得炮弹让学生回去救陈先生,当时学术界有一句话很好用,史学界谁都可以不保,但是不能不保陈寅恪,只要他在,华夏史学就不死。”胡从无满脸敬仰。
“刘文典主任跟我老师是好友,当年笑谈给清华大学的老师估工资,陈先生值400大洋,他值40大洋,朱自清值4块大洋,沈从文值4毛。”启功先生抿着嘴,似乎想笑,但是又觉得对几位大师不尊敬“虽然同为教书的,但是陈先生一直是我努力的方向。”
“他那个人,可能也就只能搞搞学术,教教学生了。”大先生轻笑道。
“陈先生是个好人。”启功先生突然眼睛红了。
“后来因为学问太大,而且不愿接受主席的思想,被批评了。”胡从无抿着唇,轻声叹息“当时已经视力不行的陈先生,直接就被那些小将们弄瞎了。”
王耀倒吸一口冷气,双目赤红怒不可遏。
“就算瞎了,陈先生在最后的年月,还在教书的岗位上。”启功先生满脸敬仰“实乃吾辈教书匠之楷模。”
王耀缓了口气“陈先生的著作?”
“有部分保留了,但是晚年那些更加重要的,不知所踪。”胡从无叹息道“陈先生太过倔强,晚年身边除了妻女,没有什么朋友能帮忙。”
“这就是独立和自由的代价。”大先生笑了笑“古来士为知己者死死,士为民族死,为国家死,还没有愿意为专治政权死的。”
“但是独立和自由的种子,埋下了。”王耀眯起眼,沉声说道。
“华夏千年精魂出了一个陈寅恪。”启功先生赞叹道“是民族之幸。”
“除了学问和道德,其他一切都是浮云,心无旁骛求学问,这就是陈先生的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胡从无看向王耀“任重道远,前路艰险。”
“有诸师护道,前途坦荡,学生甚幸。”王耀后退半步,卑躬屈膝对着三位先生行了一个大礼,祭拜那些为民族学术复兴的大师们。
启功先生和胡从无先生以茶代酒似乎醉了,王耀送两位回了房间。
大先生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呆。
“先生,该睡觉了,天快亮了。”王耀笑道。
“哦?”大先生睁开喜欢有些惺忪浑浊的眸子看向窗外“还早呢。”
王耀也看向窗外,明明已经快破晓了。
“陈寅格能做到三个不,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能吗?”大先生轻声问道。
“我能。”王耀沉声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怎么看?”大先生又问道。
“底线之上,尊严之下。”王耀沉声说道。
“尊严于你不看重?”大先生微微一怔。
“重要,但是如果能够成大事,取舍不恋。”王耀笑道。
“你倒是有点杀身成仁的意思。”大先生笑了笑“你跟陈寅恪不一样,他是带着使命出生的,就是为了留住这个民族这濒临破碎的历史和种子。”
“现在这颗种子,在我这里了。”王耀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这颗种子。”大先生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了“发不了芽。”
“未必。”王耀笑了笑。
“我就看中你这死撑的模样。”大先生轻笑出声“不过我得跟你说,这些学问对于陈寅恪来说,都是爱好,他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死亡。”
王耀偷空猛然一缩。
看着王耀惊愕的表情,大先生笑了笑“他喜欢宗教,尤其佛学,全世界各种佛学他都有涉猎,佛家是什么,就是求死,向死而生,但是他却一直熬到不得已而死,这才是他一生真正的负气。”
“他放下了自己,背负起了五千年的气运,说句捧杀他的话,这五千年的气运,除了陈寅恪,没人能背得起来,因为新出生的这条龙,龙气太盛。”大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拍了拍王耀的肩膀“早点睡吧。”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刺痛王耀的眸子,王耀回过神,看着还有些凌乱的茶几,叹了口气,蹲下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最后,王耀看着最后磨砚里还有一些墨汁,想了想,铺纸提笔。
写下一副对子。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梦想没有找到,但是可以先有个信仰。
:陈寅恪大师厉害到现在学术界很多人研究他,却不敢太高多提及他,范禁忌。
送上陈寅恪大师给王国维大师的挽联
十七年家国久**,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
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
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