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周文瑾过去的时候,娘亲纪氏已经起床了,正靠在姜黄色的大迎枕上由丫鬟帮着梳头。
看见女儿,纪氏勉强的朝她招手,声若蚊呐地道:“过来坐。”
即使是已经病重了,纪氏仍然很在意自己的衣着容貌,每天早晨起来,都让小丫鬟帮她梳头,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看着娘亲苍白消瘦的面孔,周文瑾心里非常难过,她坐到床前的小杌子上,关切的问道:“您昨晚睡的可好?夜里咳的还厉害吗?”
昔日那个俏丽活泼的小妇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有些脱相了,看着非常令人痛惜。
“娘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短短一句话,纪氏说完就掩嘴开始咳嗽起来。
周文瑾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水,亲手喂给娘亲喝。
纪氏喝了水,爱怜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朝周文瑾露出带着几分安抚味道的笑容。
纪氏看着像个小大人作派的女儿,心剜一般的疼,都怪她这个身子不挣气,累的女儿也跟着受罪。
谁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是天真浪漫、活泼俏皮的,她的女儿却要守在床前给她奉茶端药、为她担忧。
自从她病倒之后,女儿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不再像从前一样依偎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对她撒娇闹着一定要陪她去后花园荡秋千,闹着要去戏冰、去堆雪人了。
女儿的言行举止像大人一般沉稳,眉眼间多了些愁绪,话也少了许多。
纪氏出身浙江余姚纪氏一族,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商贾富户之家。
周文瑾的祖父周耀宽进京赶考的时候结识了纪家老太爷纪松年,二人成为挚交。
周耀宽金榜题名,纪家老太爷名落孙山,后来两次也都没有考中进士,索性回家做起生意来。
这两人一南一北,一官一商,交情不但没有淡下来,反而越来越投契,甚至还结起亲家。
纪氏就嫁进河北沧州的周家,嫁给了周家三房的独子周启轩,两年后生下了周文瑾。而周耀宽在纪氏嫁进门之前就已经过世了。
纪氏陪着女儿坐了一会儿,身体就渐渐有些撑不住了,采蓝和采薇忙上前服侍纪氏重新躺下。
周文瑾则去小茶房里坐着看小丫鬟煎药,她问守在旁边的采蓝,“我父亲去哪里了?”
采蓝恭敬的回道:“外院的周管事来找七老爷商量给各家送年节礼的事,七老爷怕吵着七太太歇息,就避到书房去了。”
“哦。”周文瑾支肘撑着下巴,她点点头,算是应了。
周文瑾的父亲周启轩,是周家三房的独子,今年二十五岁,目前正在家里,跟着二房的老太爷学习制艺,准备明年开春就下场参加春闱。
上一世,父亲因为娘亲去世的缘故,决定要放弃次年的春闱,不管祖母怎么劝说,父亲都坚持推迟三年再参加春闱,祖母又气又急,还病倒了。还是二房的老太爷出面,不知道他和父亲关起门来都谈了些什么,最后父亲还是在春节过后,和六伯父结伴一起前往京城参加春闱,且两人都高中了。
这一世,娘亲还是在这个时候病重了,周文瑾希望她能熬过去,但眼下的情形很不乐观。
她明明知道是不好的结果,却没有办法去改变,这种面对强大的现实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非常难过,过程让她倍感煎熬。
突然,院子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周文瑾听着眉头一皱。
采蓝忙起身道:“听声音是乔姨娘过来了,奴婢出去看看。”
“你们都跟我出去看看吧。”周文瑾有些烦躁地道。
纪氏生周文瑾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很难再有孩子了,她这几年陆续怀过三胎,但都没有坐稳,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差。
三房的子嗣单薄,周启轩不仅是周耀宽的老来子,还是独生子。
在纪氏第一次滑胎后,三太夫人就找纪氏商量,帮周启轩纳了一房妾室。
乔姨娘的父亲秀才出身,屡试不弟,家道中落之后无以为继,郁郁而终。
城西张举人家的太太怜惜乔家母子,得知周启轩要纳妾,就主动找三太夫人说起此事。
乔姨娘肚子很争气,一顶小轿抬进门三个月就有喜了,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在家中排行第九,取名叫周文康,家里人都他康哥儿。
三太夫人高兴之余,还是委婉的提醒纪氏,乔氏出身低,康哥儿还是要接到她身边来亲自教养更好些。
纪氏想着自己还年轻,想自己生一个,但身子却越来越差。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在康哥儿满月之后就抱到自己屋里来养着。
算一算,康哥儿今年也整三岁了。
这些日子纪氏病着,怕给孩子过了病气,就让乔姨娘先照顾着康哥儿,乔姨娘自然是巴不得了。
周文瑾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乔姨娘抱着康哥儿站在院子里,不悦地瞪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
乔姨娘身上穿着玫瑰紫绣折枝梅花小袄,粉白色马面裙,耳朵上戴着赤金灯笼红宝石耳坠,在她身后呼啦啦跟着随行的丫鬟、婆子和康哥儿的乳娘等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夫人呢,周文瑾在心里冷笑。
看见周文瑾,乔姨娘有些不自在,她笑笑,道:“六小姐也在呢,我带康哥儿过来给太太请安。”说着,她把康哥儿放在地上,半蹲着身子哄他道:“康哥儿,快叫姐姐。”
康哥看着周文瑾平静无波的面孔,有些瑟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