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棚其实是一片建筑群,高高的围墙将里面的情况悉数挡住,只有临街的两个大门紧紧闭着。
接考生的家人就在大门前等候。
林重阳和林毓堂等人会合以后,正继续发挥娃娃交际路线去和人家聊天呢,结果就看到沈之仪朝着自己走过来。
沈之仪还是一身童生的白衫,带着白色的逍遥巾,十五岁的少年风神俊秀,带着一种别人没有的自信和风姿。
那是独属于神童的!
林重阳慢悠悠地磕着南瓜子,这沈之仪挺臭屁啊。
沈之仪视线一扫,准确地锁定林重阳,先上前跟林毓堂等人寒暄,再次致谢。
林毓堂让他不必客气。
沈之仪就拉着林重阳到一边说话,他力气大,林重阳个子小,几乎是被他拖着去的。
林重阳心里不高兴他拖自己,又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沈兄,你这是干嘛?”
沈之仪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抄书给他,“瞅瞅。”
林重阳看了他一眼,将南瓜子揣回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一方细棉布的帕子仔细把手擦干净了,这才去接书。
沈之仪笑道:“学弟,你这慢条斯理的样子,进考场难道也这样?”
林重阳微微一笑,“沈兄,这是生活态度。”
对面可是神童,而且是一名童生,自己可不能被他当成小孩子。
再说自己现在也读书,以后也要和同学之间交际,过两年是要下场的,还被人家当几岁的孩子提溜来提溜去可不行。
他拿过书翻开扉页,顿时呆住。
沈之仪察言观色,笑道:“怎么样?”
那表情俨然在说是不是很棒,快来夸我,我给你膜拜的机会。
林重阳淡淡道:“不怎么样。”
沈之仪蹙眉,“哪里不好?”
林重阳郑重其事道:“沈兄这本集子,选的文章都很好,但是请问:你要一辈子选书吗?还是你觉得这一次院试过不了,亦或者你对来年的举业没有把握?”
沈之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随即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虽然咬牙切齿又说不下去,人家林重阳说得哪里不对?
他脑子里如五雷轰顶一样,轰隆隆的要将他给劈晕。
他从小自诩聪明,先生也不放在眼里的,那些先生在他看来一个个愚钝迂腐,讲的东西还不如他自己学得透彻。
自己教他们还差不多。
可是现在这么小一个孩子居然眼神那么毒辣!
对方分明在讥讽他:沈之仪,你有大好前途不去走,非要追逐这点蝇头小利本末倒置,你是不是内心彷徨深信自己倒霉来年也不会中举?
林重阳小心地瞅了他一眼,确定他不会打自己,继续道:“沈兄不要动怒,学弟也就是愚见,那些秀才们一时间考不中举人,实在是有些心灰,又不想按部就班去当先生赚钱,就做这种营生赚快钱。可实际这种营生好吗?看起来编书这营生,看了那么多书,自然可以博览群书的,可实际如此吗?他们有仔细看这些文章吗?掌握这些文章的精髓了吗?他们瞧不起教书匠,可教书匠桃李满天下,教出来的是真学问。他们编书,是买卖,并没有师生之谊,到最后除了赚几十两银子也没什么好处。”
沈之仪张了张嘴,你一个小孩子,你讲这么多大道理,你家里人知道吗?
怎么跟一个老头子一样?
你是个小神童吗?你分明就是个老头子!
自己兴冲冲找他一起赚钱,他倒是抬手给自己一闷棍,真是没趣至极。
林重阳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继续道:“沈兄可是手头拮据?你前途似锦,中举以后钱不是问题,现在只要说一声,无数的人送银钱给你使,等你中举之后这点债也不过毛毛雨。”
沈之仪刚要反驳,林重阳立刻道:“啊,我知道了,沈兄一定是觉得自己考不中,借了钱还不上,还是选书保……”
“保你个头!”沈之仪怒了,你这么个小屁孩,还真当是老先生啊,这么喜欢教训人。
林重阳嘻嘻笑道:“学兄不要恼羞成怒吗,要是缺钱,我这里有,支持到学兄来年参加乡试不成问题。”
沈之仪脸涨红要滴血似的红,“林重阳,我当你为友,你却羞辱我至斯。”自己不把他当一个小孩子,而是当一个知音,他居然要羞辱自己。
说着恼得他拂袖而去。
林重阳却踮着脚看着那少年桀骜的背影喊道:“沈兄,等你明白了人生的奥义,你会来找我的,我等你哦!”
哎,为了把一个中二少年拉回正途,他唐僧附身容易吗?
林重阳是真的不忍心沈之仪这样一个天才少年走歪了,也算是自己惜才之心的职业病吧……哎,职业病害人,先把中二病爹引上正途,又遇到一个中二病,偏偏自己还职业病。
林重阳虽然来这世界还短,但是他的很多理念却是对的,不管你做什么,你要附和时代潮流。
否则就要被淘汰,多少天才最后泯然众人?
他能感觉得出沈之仪有时候是不服气,想要选文和人一较高下,顺便赚银子,争强好胜、自尊心强。
这种人轻易不能得罪,若是别人,自己也不会这样,林毓轩那样的他都懒得搭理。
可沈之仪不一样,让他起了惜才之心,职业病害人,哎。
反正自己和他不一起考试,得罪就得罪了。
因为沈之仪这件事,之后林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