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看起来很旧了,表面斑斑点点,褪了颜色,入口处无数灰色的藤条攀爬覆盖着,开出几朵铃铛大小的白花。
很诡异。叶黎默默在心里想着。
然而他的手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地抚上那缠绕盘结的灰色藤蔓,藤条像是被什么力量惊动了,竟是赋予了生命一般,缓慢地蠕动起来,向左右合拢成团,没过多久,隧道的入口被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
叶黎望了过去,只发现隧道的那一头,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丝光亮。
是光。他迷蒙地抬起脚,向着隧道内走去,他走得有些快,在黑暗之中呆久了,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渴望光明,他阴翳的心灵也急需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
然而叶黎没有注意到,在他步入隧道之后,身后合成一团的藤蔓,又重新向中心靠拢,灰色的藤条将入口处完全密封,一处空隙也没有留下。
隧道内很黑很长,兜兜转转不知道通向何方。
叶黎走了很久,久到他双腿都麻木了,却还坚定不移地迈动着脚步。
近了——很近了——
望着出口处蒙蒙的光亮,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踏出隧道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画面似乎立马切换了风格,四周开始出现了正常的色彩,而不单单只是单调的漆黑一片。只是眼前的画面还是覆盖了一层朦胧的烟雾,就像是处理图像时调低了对比度与清晰度,又像是身处于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里,平白增添了一种淡淡的、时光倒流的错觉。
眼前是一道窄窄的长巷口,古旧的白墙上斑斑驳驳,路面是苍色的青石板,泛着清冷的幽光。
墙角布满了深绿的苔藓,像是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地向着路中央蠕动着。
“叮铃......”“叮铃......”
一阵风铃清脆的声响自远处传来,周围寂静清幽的景象恍惚间明丽一晃。
空气中散发出一缕淡淡的幽香,带着些微的清香腻甜,叶黎的混沌的脑袋更加的昏沉,像被塞进了*的海绵,运转思考的速度跟不上行动。
碰——碰——碰
一只白色的小皮球一弹一跳地滚到叶黎的脚边。一个小孩“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蹲下小身板,肉乎乎的小手把比自己头还大的皮球抱了起来,露出了一截白藕般的小手臂。
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小孩歪了歪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举了举怀中的皮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脏了一块,“要和我一起玩吗?”
叶黎愣愣地摇了摇头,望着小孩头顶稀疏的短发,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小孩冲他露齿一笑,转身一溜烟地跑到巷子里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阵怪风从地面刮起,吹翻了叶黎的头发和衣角,画面旋转扭曲,像放电影一样又换到另一个场景。
脚下如同是踩着软绵绵,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叶黎茫然四顾。
中心花坛里繁花锦簇,花瓣娇艳欲滴,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从心口出油然而生,他呆呆地往斜坡上走去,直到站立在两座墓碑之前。
他双亲的姓名,刻在其上。
一九九七年,死于雪崩。
四周的人多了起来。
但是叶黎看不清这些人们的脸孔,像是隔了一层纱纸,隐隐绰绰看不清晰。
他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孤魂,身体仿若是透明的,穿行在人群之中。
一个男孩的身影在叶黎的身下慢慢显了出来,他的个头不高,大约五岁左右,穿着黑色的衣服,黑沉沉的大眼睛里似乎沉淀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阴霾,一丝微弱的光亮也投不进去。
男孩静悄悄地伫立在墓碑之前,惨白无比的脸蛋上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叶黎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一只苍老的大手轻拍男孩的头顶,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痛惜而憔悴。
“......小黎,别太伤心了,你爸爸妈妈看到你这样,在天国也不会放心的。”
“爷爷......”男孩仰起头,幽黑的大眼睛中终于显现出一丝痛楚,绝望而又深沉,眼泪瞬息间蓄满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划过苍白无比的脸颊。他呆愣地望向父母亲黑白的照片,只感到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可是,我好难受,好难受......”
他没有像二叔二婶一样在一旁嚎啕大哭,那惊人的嗓音把天都喊破出一个窟窿。男孩只是安静地站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泪水却一点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滴落在墓碑前的泥土里。
周围渐渐地围上一群人,好言好语地说着安慰的话语,静谧的环境中,那些轻声的语言被放大,进入叶黎的耳中是嘈杂一片。
他恍惚地抬起头,万般陈旧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
——记起来了,他记起来了——曾经灰暗的童年和那些灰色的记忆。
纷杂的画面走马灯般在眼前翻过,冷漠的眼神,讥讽的冷笑,无情的漠视,虚伪的面容,糅杂在了一起,叶黎的耳边不断回荡着一些冰冷的话语,他的脸庞血色净退,指骨关节煞白无比。
“爸,你不能把小黎推给我啊,你知道他有病,我也有家要养......”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啊?木头桩子一个!”
“你不过就是在我家寄养的一条寄生虫,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不,他才不是我哥哥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