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侣看向南边的天空。大雨过后,天晴,山顶处漂浮着红艳艳的彩霞。这两日他并没有收到观浮休的消息,不知道他如何了。观浮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熊侣相信他定能按时赶来。
戢黎带领部分楚军边战边退,庸人见了气焰越发嚣张,认为楚军不堪一击。他们追逐着败军,攻陷了一座又一座小城,直到这日正午,他们来到临品。
雨停过后,阳光格外灿烂。临品城中静悄悄的,并无一人。他们感到一丝异样,却很快放松警惕。一路过来几乎皆是如此,楚国老百姓闻风而走,多半在他们到来之前便逃亡他处,只会碰上几个落在后面慌不择路的流民。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庸人并不在意,专注在城中打家劫舍,找寻值钱的东西。一个小兵在前面喊道:“楚军!楚军往城外逃了!”
庸军兴奋起来,连忙收拾东西,往前面追去。
一路过来风雨无阻,庸人连战连胜,渐渐爱上了胜利的滋味。他们甚至忘了,最开始攻打楚国,只是为了弄点东西充饥而已。充饥的食物早就够了,而他们却想要更多。楚国土地如此辽阔,若是多争得一片肥沃的土地,下一个荒年来临之时,便不会如此狼狈。
他们蜂蛹着朝楚国兵的方向追去,这样接连打下去,说不定能拿下整个楚国!
熊侣坐在战车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今日骄阳似火,太阳升到正中,午时将至。他身旁是大片身穿铠甲的楚国军,楚国军的后方,则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秦军。斗椒的兵也到了,他会在庸人军队被引入临品之时,从后方出击,令庸人退无可退。
远处隐隐传来大军奔走之声,先是几个楚国兵跑来报信,说庸人马上便要到。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几个打头的庸人兴致勃勃拿着长矛背着弓箭追逐伤兵而来。他们入了山谷,四周是山。进入此地之时,庸军首领突然发觉事态不对。他停了下来,示意庸军安静。但已经晚了,四面响起战鼓和号角,他们被包围了!
震天鼓声令庸人首领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命令道:“退!往回退!休要往前走!”
然而已经晚了,不知何时,他们身后不远处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楚国士兵。他们退无可退!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庸人首领喊道:“战士们,我们今日便在此与楚军决一死战!冲啊!”
鼓声与号角声不断,杀戮之声在这片山谷中回响。熊侣偏过头去,他不喜欢杀戮,不忍看。耳边突然传来悠扬乐声,那乐声初听来十分弱小,远不及战鼓与号角声音洪亮。然而,那声音却穿过鼓声与号角声,悠悠传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众人似乎有一瞬间的震颤,有的战士甚至停下了动作,一愣过后,继续加入战斗。
那是木叶的声音,是来自大山的木叶之声。熊侣站起身来,朝南方看去。一匹白马,快速朝山谷奔来。马上之人,一袭白衣如雪,正是观浮休。
马的速度极快,他却并未拉着缰绳,只凭它快速狂奔。他的手中,拿着一片树叶,放在唇边,正缓缓吹奏。
随着木叶之声越发响亮,一些士兵纷纷丢下武器,那部分士兵大多身着蓝布衣裳,耳带银环,腰间缠着绣花腰带,一看便是苗人。庸人首领见状,骂道:“你们这些苗人是怎么了!大军在前,现在还能投降不成!”
木叶声停了,观浮休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的族人,若是放下武器,楚王可以赦免你们的罪行。”
影子早已将消息带给苗人,然而他们却犹豫不决,直至今日依旧跟随庸人。观浮休的声音传来,不久之后,南边又来了一支军队。
不,不是军队!这支队伍虽然大多是男人,却有老有少,领头的是几位花白胡子的老者。苗人士兵见了,立即弃了武器,离了庸国军,涕泗横流地往南边跑去。就连巴人,也跟着走了。
斗般见状想令士兵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熊侣连忙制止,说:“令尹,再等等。把事情交给观卜尹,他会解决的。”
花白胡子的老者跪在熊侣面前请罪,几个是苗人那边的,几个则是巴人那边的。投降的士兵也纷纷跪地,祈求原谅。熊侣将几位老者扶了起来,道:“老人家,这并非你们的过错,要错,也是庸人的错。若不是庸人有心蛊惑,你们的族人也不必受这战争之苦。”
观浮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表情平静。苗人、巴人倒戈,庸军溃散,军心不稳。然而庸人却不肯轻易低头。战鼓再次擂响,楚国兵将庸人重重包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战争便结束了。熊侣没想到今日战事竟如此顺利,他乘着战车来到阵前,庸军已败下阵来。庸人首领被擒获,双手被缚跪在碎石当中。
熊侣直视他的双眸,看着这正值壮年浑身浴血的庸人首领,道:“大胆庸人,是否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