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闺一怔,疑惑地抬起眼睛:“无籍者……听说……下官核实是叫 ‘关靖’。”
治焯沉吟道:“‘关靖’?……此人我领走了。孰人有话,请他直接来找我。”
他走过低着头的狱吏,俯下视线看着那双目光涣散的黑色眸子。举起剑,峭霜雪亮的剑锋斩断了缚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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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丞水河间背着医箱步出东宫,不久前他被永巷宫人找到,为一名女奴被宦官掴肿的面颊查看伤势。此刻日照中天,他抬眼望了望,打算动身回少府医署去。
刚走出宫外,便被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拦住。
“大人,”对方朝他恭敬拜下,“小人名唤小窦,乃御史中丞宅上侍僮。我家主人有请大人。”
水河间一怔:“御史中丞?”他扶小窦起身,“府中何人抱恙?”
小窦像是一路赶来,满面通红汗流不止,听到问,却也怔住。
水河间疑惑地望着他:“我虽为太医,但供职少府,中丞大人要找,也该找太常下属的名医啊!”
“唯唯……”小窦又急又窘,抬起袖缘拭汗,“小人有同乡在宫中做事,说水太医年纪轻轻,却医术高明,无奈声名只流传永巷宫人之中,不为众夫人所知……今日主人问起可有听闻过宫中未展头角之医,小人如是答复,主人便遣小人来找大人……”
水河间向来对治焯有着浓厚的好奇心,但由于官阶、职务皆无重合,加之传闻中治焯又拒人千里,时日一长,那种好奇便被淡忘。而此刻,听中丞侍僮所言,一则是对他医术的肯定,二则他急匆匆来找他,却不知中丞欲治何人,平白无故把他的好奇心又勾了起来。
“救人要紧,”水河间心想,反正他也无其他要紧事,“我与你路上详谈!”
“唯……”小窦快步奔向一边,那是一驾骈马木舆,“大人请,小人来御车。”
坐到车中,水河间不顾车舆颠簸,打开舆门问:“那个人,可是府上庸客?”
“非也!”小窦一路急着策马,对待他倒是客套谨慎,“小人从未见过。”
“那又是如何到贵府之中的?”
“主人什么都未曾说。”
水河间后背一挺,挑起眉梢,缓缓道:“可是暴病?”
“小人也不知……”车舆已至中丞邸宅南门,小窦喝住马,翻身下地来扶水河间,“不过他口中咯血,快要死了。”
水河间初次进入中丞邸宅,入门便被四处漆梁描栋的匠人们吸引。
他忽然想起来,听说治焯即将成昏,人主为这位大人迎娶新妇之事颇为上心,不仅大赐婢女卫士,亲遣工匠修葺宅邸,甚至连六礼中的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也统统包办。这座曾经湮没于四邻毫不惹眼的宅子,如今扑面而来处处都是喜气。
画工作画,瓦匠制瓦。一座次间中还传出礼乐声,人主该不会还遣了太常乐工来此演绎罢?
这种时候,中丞对自身终身大事无暇一顾,倒是从什么地方带回一个不明来路、“快要死”的人,还命侍僮颇费周折找到他,究竟是何意啊?
水河间边走边四处打量,穿过正作繁饰的屋舍,未曾想小窦径直将他带到后院深处一座挑高基座的简陋阁楼上。水河间踏上这座在宫人口中具有神秘色彩的楼阁,隐约感到自己不经意间与那个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男人,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这令他每上一步台阶都感到更深重的压迫力和吸引力。
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
“中丞大人。”他俯下身行礼。
治焯身边狭窄的松木榻上侧卧着一个令人不忍直视的背影。
脏污染血的里衣褪至腰间,单看脖颈、肩膀、后腰和再往下覆盖至锦被中起伏的流线,可想见此人正面也绝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可他的后背高高隆起,已呈坏血淤积的紫色,大概被清洗过,清晰可见上面细碎伤口不计其数。
水河间半晌未敢开口说话,而治焯的神情中并没有露骨的担忧怜悯,水河间到时,他也单是在一旁正坐端详着那个人的面色。
“水太医,”治焯的视线终于调转过来,俯身朝他还礼,“请您看看他是否能活,若可活,则请太医替他调理。”
水河间一怔,未细想便反问道:“倘若不可活呢?”
治焯若有所思地回望了那具身躯一眼:“那就请太医让他死得快一些,趁天色未暗,小窦把他扛去城外埋了罢!”
水河间瞠目结舌,他慌乱地望望一旁的小窦,那名侍僮也像吓痴了一般,跪俑似的一动不动。
“大……大人……您……”水河间嗓音干涩,凑不齐一句话。
治焯这才眼中闪过一道烦闷之色,道:“伤重至此,若救不活,还不如好死……请罢!”
他说罢便站起身走出室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北阙:位于未央宫北门,是百官进出朝廷之处,供百官上朝前睹物思“欲奏所言,是完满,还是有‘缺’”。
永巷:西汉时为宦官主领的机构,管理宦官、宫女的事宜,也为他们住处的称呼。
太医丞:太医署官,在太常下的太医为百官治病,少府下的太医为宫中治病。
☆、第七卷 祈安
流传在宫人口中,中丞邸宅后院的“丧魂室”坐东向西,内置一灯一榻。
因为朝向诡异,布置简陋,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