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睫处因为早前的大量虚汗而沾染上了些微湿意,是以,整张脸虽看起来有些惨白,但眼神却很是清亮,瞳色如洗。回睇向他的目光还有些虚浮不定,但即便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她却仍是隐约感受到了某些让她心头一动的东西,好像有什么已经死去了的东西,想要死灰复燃。
先凑上来的人,是她,唇色微颤,贴附上他的薄唇,却因周身冷热交加而导致的力弱,让她只能勉强含住他唇下一半。
他不是不想即刻翻身压下,但以她当下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需索,他既然做不到适可而止,便不能挑起那个头。
覆首而下,稳稳含入唇下的那份温软,一路轻怜自制的吻法,直到再度将她安抚入眠。
……
……
第二日天色大亮时,榻上的两人才先后醒转。
“饿不饿?”
“……有点。”
“那我去给你张罗些吃的,”张良自暖褥内撤出半边身子,半坐起身,将褥角向下掖了掖,抬手细细抚过她的眉眼,如此细看之下,禁不住覆首,在她眉心处烙下一吻,“你再躺会儿,很快就好。”
“子房,”在他起身整装完毕,背身准备离开时,她出声唤住了他,他侧回半个身子,看到她揽着暖褥坐起身来,“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无需这般事无巨细,小心翼翼的。”
“……”
……
……
膳后,他没能将餐具收起离开,因为她在榻上用完膳后,便半倚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微讶的同时,心头不免泛起些微喜意。
“子房,若你的祖父未曾故去,如今的你我,定然不会这般顺遂,对么?”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覆眸望向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有感而发而已,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好,你说。”
许是半坐在榻上的姿势让她觉得有些不适,是以,她倚着他挪了挪身子,侧颊下倾,贴覆上他胸膛的同时,柔荑自暖褥内探出,抚上他的儒服前襟,“如若当年,我没有落到姬无夜手中,回头又告诉你,你的祖父设陷我一事,你可会信?”
“……”张良沉默了很久,久到甘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情感上,我倾向于信你,而私心里,我会希冀,你二人之间有误会,但理智上……”他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是她代他道出了下文。
“你会要我拿出证据,而我若是拿不出,你定会怀疑我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接着,我便会对你失望……兴许,但凡女子,大多心中都这么想,你既然爱我,那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要信。可是,子房你,明显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此番臆测的最后,若非你我分道扬镳,便是,我死在你手里。”话至此,她抬起眼,望向他,“对么?”
“……”他的身体几无可察地僵了僵。
张良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在被撩起的内室帘前,他下颚微倾,眸眼微侧,投向榻上之人的眼角余光,蛰伏着不明的深意。他知道,他的妻子,在试探他,至于为什么,答案,早已摆在那儿了。
……
……
在甘墨险险捡回一条命醒来的那一刻,她便没打算对张良说些什么。直到前夜她回来时,那个决定,依旧没有变。可昨夜的事,由不得她不心头一软,遂而才有了方才的那番试探。之所以拿张开地来试探张良,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韩成跟张开地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后者寿终正寝,前者尚且活得好好的。
然而,甘墨弄错了一件事。
韩成,是绝对无法跟张开地相提并论的。此处的比较,比的倒不是在张良心目中的地位高低,而是二者相较,后者是绝对不会有伤害张良的心思的。是以,她所说的那个结果,如若搁在当年,或许当真有可能,可当那人换成了韩成,很多东西,便容易看清得多了。
……
……
自从甘墨提起张开地,张良的脑海中便不断浮现起,他的祖父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距离她被章邯带走已足有一月,他那一月里,甚少出门,更极少与人说话,是而,他的祖父走到他的门前,硬是让他开了门。
进来后也不挑地方,在他栖身的那处墙角,张开地就近寻了个角落,席地而坐,随即抬首环顾了四周一番,道:“你父亲刚去的时候,你常常一个人独自坐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祖父便也时常陪你在这。那时的你,不管什么心事,都会跟祖父说。一转眼十多年了,你这独处的习惯,也早已消磨掉了。如今重新拾起,却又是为何?”
“……”
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张开地虽不免失望,却也并不心急,对着他循循善诱,“子房,那日你匆忙离开,其后又带着一身血回来,你既然不愿意说是什么事,祖父自然不会迫你,但想必,跟当夜姬无夜府中的乱子有关。而自那以后,你便沉默寡言得多了。你算算自己这一月来,跟祖父说过几句话?”
少年模样的张良隐在阴影下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起伏。
“……孙儿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清楚。所以,我在这静静地想了一月,却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觉得,心里头有那么一处,空了。”
此时的张开地不禁想,如若当时他能缓一缓行动,或者,先去见一见那丫头,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