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成舟满头大汗,汗都是冰冷的汗。他抬起头,目光对上了书架上满肚子都是骨灰的套娃,念了声:“周轨他爷爷的爷爷老人家,他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你别让他就这么死了啊。”
肉干依然一声不吭,而且慢慢冷下去。贾成舟暗骂了句,求死人就是没用,看来要找活人帮忙了。他伸出十指,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扳着。他的酒肉朋友很多,可这些人能发挥功能的地方非常有限,仅在于嘴巴和下身。
贾成舟悲叹一声,收回了扳出的九根手指头,只留下一根。这个人是林礼。
林礼经营着一家古着店,店铺的原址是一个巨大的公用厕所,于是试衣间的椅子全是封死的马桶。林礼三十七岁,早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他过去是个瘾君子,后来戒了毒瘾,暗地里做着各种接线工作。别人称呼他“线人林礼。”林礼在戒毒前和周轨一个体型,瘦得像个不怀好意的鬼魂,戒毒后便像个充气鱼似的肿胀起来,如今和张飞一个吨位。
距离贾成舟播出电话过了十分钟,林礼就进了旮旯酒店的后门。贾成舟瞥了眼被自己挪到床上的周轨,他正出于挺尸的状态,但好歹还挺着啊。贾成舟舒了口气,心里升腾出一丝感激,林礼随叫随到,是个称职的朋友。
林礼里面穿着彩色条纹毛衣,外面罩了件背后全是流苏的皮夹克,手里拎着个棕色磨旧了的手提箱,一进屋冰人般夹带着一股冷气。贾成舟看着他五彩斑斓的装扮,心里嘀咕了句,要是来条狗,头上插两条枯树枝,让林礼往上一骑,他就可以去买长统袜了。
手提箱很轻,里面只放了一个装满了液体的针筒,一支新的上了酒精的针。林礼坐在周轨床边,往可怜的肉干瞥了眼,点燃一支烟。贾成舟把烟从他唇间夺走:“救人要紧呐!”
林礼又点了一支,又被贾成舟一把抓了下来。他侧转身体,极快地又点上一支,吞吐一圈后呼了口气。“死不了,别急。”他避开了贾成舟的攻击范围,快而狠地抽完三口,才将燃了一半的把烟递给了贾成舟。针插进针筒,针尖朝上,林礼又用手弹了两下针管。
贾成舟连夜没有睡觉,眼睛下面两个硕大的青紫的眼袋。他手里抓着三支正在冒烟的红万,却没有心思去抽里面的任何一支。他捧着三支烟,黑着眼圈,成了一只虔诚烧香的熊猫。
熊猫举着香,问那个穿着花哨的嬉皮佛祖:“这是什么?”
林佛祖回答说:“类似于强心剂的东西。”他扯开周轨的衣服,露出病人的胸膛,对准一个方向笔直捅了进去。
周轨倒吸一口气,诈尸一般忽然直起了上半身。他粗重地呼吸着,再次倒下去的时候呼吸转细,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慢慢不再浑浊。
☆、跌打肿痛
周轨并没有马上恢复力气,像片灰尘似的躺在床上,眼神却已经活络起来,瞳孔也放大了。他瞥了眼贾成舟,视线晃到了林礼的身上。
林礼得意地拍了两下手掌:“这就是起死回生呀。”他一边抖着脚一边把针管放进箱子里。贾成舟凑近周轨的脸,很稀奇地感叹了句:“你这人还真是怎么都死不了啊。”
周轨本想回一句什么话,可脑子一时不大好使,只能撇了撇嘴巴,眼神又扫到了林礼。林礼像头快乐的母牛,还在沾沾自喜。周轨半闭着眼,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有陌生人当前,要是不能出口成金,就对不起新鲜美好的空气。于是他对贾成舟说。
“这个胖到令人发指的家伙是谁啊。”
周轨在精神上是头无坚不摧的猛虎,实际却是只病怏怏一肚子坏水的兔子。他过了两天床和洗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闲得手指发黄,心里还挂念着冰窖里的那盆人肉。
旮旯酒店的人肉馅子总是先剁个粉碎,每次烹调之前才拌上调料。贾成舟的双手可以用来赌博,用来挠墙,用来扒灰,可就是不擅于干活。
眼见着新鲜的食材被闲置了三天,周老板耐不住焦躁,让贾成舟从仓库里扒出一顶来路不明的吊床,极其勉强地在厨房空地上支了起来。吊床有点小,他半缩在里面,手脚挂出来,像只正在监工的大蜘蛛。贾成舟则沦为被人一掌拍坏了脑子的蜜蜂,嗡嗡地在料理台边上乱转。
贾成舟刚从酒吧喝个尽兴地回来,本想好好睡一觉,却被叫着干活。他拿着巨大的打蛋器,眼睛里泛着血丝,在装满了肉泥的大脸盆里画圈圈,心里咒骂着。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身残志坚的老板?不,周轨一定是养病养出瘾头来了,他这个吸血鬼,他妈的一定是在装病!想着想着,翻手拿起旁边的菜刀,对着肉狠狠剁了两下。
周轨当了把床沿,让吊床轻微地摇动起来。警长正趴在他肚子上睡觉。他幽幽地说:“肉已经很碎了,你再补两刀干什么呀。”贾成舟刀举在半空中,脸上一抽:“有根骨头。”
“哦,”周轨点了支烟,冲警长喷了口,把它赶下了吊床。“以后要取出来,骨粉谁要吃啊。”
贾成舟鼻子里出了两下气,举着刀几步走到周轨面前。“你再多嘴,我请你吃刀片。”
周轨切了声,把烟叼进嘴里,换了个姿势躺着。贾成舟说到做到,在周轨头顶挥了一刀——一刀割断了吊床的吊绳。
烧了一半的烟头从周轨嘴里飞了出去,他摔在地上,一边的屁股先着地,背部又正好敲在一旁的架子上。一个咵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