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和珅是官学里为数不多的勤奋学生。吴省兰一向十分看中他,但那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却让他气血上涌,险些没气昏过去。
“这诗…不是学生作的。”和珅敛目低头,态度恭谨诚恳。
“那这上头的署名,你如何解释?”吴省兰瞧着纸上的字迹,暗暗摇头。这上头仿写的是赵孟钐澹与和珅的字有几分神似,但却没有抓到精髓。
吴省兰认得和珅的字。同窗都以为,和珅学的赵孟钐濉?晌馐±贾道,他真正仿的,是当今圣上的字?/p>
“上头并不是…”和珅话未说完,就听屋外传来了一把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吴省兰悚然一惊,急忙朝屋外走去,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身后的学生也跟着刷刷地跪了一片。原本准备解释的和珅,也匆忙地跪在后排。
和珅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皇帝叫起的声音。打从穿越以来,他还从未跪过那么长时间,只觉得腿脚酸麻。他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抬眼去瞧那站着的帝王,急切地想要一睹乾隆帝的真容。
却说弘历身旁的吴书来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万岁叫起。余光里俊逸潇洒的皇帝,正不错眼地盯着人群中的一处。
和珅原想着那么多的人,弘历必定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然而刚一抬眼,就与帝王戏谑的目光撞个正着。
“被抓包啦!”和珅赶紧收回视线,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
吴书来觉得躬身的时间久了,自己都出现了幻觉。却瞥见万岁爷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短短数秒,便又恢复了常态。
“都起来吧。”年轻的帝王声音里带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谢皇上。”吴省兰颤颤巍巍地起身,瞧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自家兄长,翰林院侍读吴省钦。见他微微地冲自己摇了摇头,便静默地候在一旁。
弘历举步走进室内,环顾着诸位学子的书案,在其中一张桌案旁停住了。他伸手拿起案上的书稿,粗略地翻了翻,忽然问道:“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吴省兰刚想应答,就被弘历抬手止住了:“诸位,可有答案?”
一室的静默让弘历不悦地皱眉,又朗声问了一遍:“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满堂学子,依旧没有一个人出声。吴省兰焦躁地擦了把汗,直觉自己这咸安宫教习之位要不保了。
和珅垂着头,与众人一同沉默着。他知道,皇帝问的是《论语》里的内容。那些平日里只顾花天酒地的权贵子弟,连满语都只学了个皮毛,对汉人的四书五经就更是一窍不通。
弘历目光灼灼地望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开口,逐字逐句地又问了一遍。语速虽然放慢了许多,但话里的气势却越来越强,直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吴省兰原本低垂着头,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曾想在一群困惑不解、面面相觑的学生中听到了正确的答案。
和珅一边说着答案,一边偷瞄上座坐着的男人。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一道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从上座投来。被帝王的目光注视着,和珅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好!”年轻的帝王话里透着赞赏:“你叫什么名字?”
和珅恭顺地应道:“学生钮祜禄·善保叩见皇上。”
弘历瞧着眼前的这一叩首,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只要他一个转身,和珅就候在不远处。眼前的少年,远没有上一世的成熟圆融,声线中还带着几分青涩,却青涩得让弘历欣喜。
还好,一切都来的及……
吴书来见皇帝怔怔地瞧着和珅,也不说话,忙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弘历回过神来,略一点头,接着问道:“方才的句子,何解?”
和珅心中暗暗打鼓,面上却无比淡定,淡笑着应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为官者,应当向皇上尽忠,皇上能够做到礼贤下士,是天下万民之福。”
弘历满意地颔首,口中默念着:“善保…善保…今后你就叫和珅吧,珅者,玉也,愿你今后能如玉般温润通透,机敏从容。”
和珅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皇帝的眼中蕴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少年怔愣间,藏在袖中的打油诗掉了出来。
和珅冠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伸手去拾,却被弘历叫住了:“那个…从袖中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吴书来抢先一步拾起地上的纸,呈到弘历面前,和珅暗道不好。只见弘历盯着那纸看了许久,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再抬起头时已是乌云密布。厉声喝道:“和珅,谁给你的胆子,竟写下这种悖逆之词。”
不待和珅辩解,便又冲吴省兰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我大清的肱股栋梁?!”
吴省兰见天威震怒,腿脚一软便跪倒在地,讷讷地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弘历瞥了眼伏跪着的少年,沉声道:“和珅,你还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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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珅垂首应道:“回皇上的话,这诗并非学生所作。”
“你有何证据?”弘历面沉如水地问道。
“皇上请看,这纸上的字迹不对。学生除了学赵孟钔猓还学董其昌。可这纸上的字,只有赵骨,却没有董筋。?/p>
弘历听了这话,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