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冷笑,等他和我之间的距离缩短了点,方转身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两里——搞不好也可能是一两百米——前方上遇到条黑黝黝的口子,我疑心是悬崖,伸着火把照了照,好在尚能看见底下一丛树顶。又左右看看,见这道深沟不知首尾,看来没法绕,只能跳。
我抱怨道:“你看你指的都是什么破路?”见沈识微不回答,又道:“我可差点就掉下去了,我要是死在这山里……”
他还是不说话。
我扭过头去,大声喊:“跟你说话呢……!”
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乱雪扑面。
火把能照亮的不过是我立足的方寸之地,而远处只有黑暗。
黑暗无穷大,大如太古洪荒;又无穷小,小得像惹人犯幽闭症的停了电的电梯。
转瞬之间,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放声大喊:“沈识微!沈识微!”
无人做答。
传入我耳朵的只有歇斯底里地尖笑。也不知是风,还是被我惊醒的山中的鬼怪精魅。
我再不迟疑,向来路奔去。
好在往回爬了两个坡,就看见地上卧着一团火苗,正如我一般心惊胆战、气喘不定地跃动着。
我长松了口气,这才大骂起来:“沈识微,你停下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给鬼叼走了呢!”
走近了,我见火把平落在地上,已把积雪融化成个小坑,火焰与雪水正在嗤嗤交战。
沈识微就匍匐在离火把不远的地方。
我方才落回腔中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也不计较他是不是活该了,在他身边单膝跪下,将火把插进冻得如坚铁般的土里。
我又唤了两声,他不做声,忙动手将他翻过来。
火光下,我见沈识微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从嘴里喘出一朵朵微弱的白雾,像在忍受什么莫大的痛苦。
我在他脸上拍了两把,他还是无声无息。我忙扯下身上破烂的风氅裹在他身上,把他从湿冷的地上一把抱起来。
沈识微瘫软在我怀里,怕是已经失去了知觉。我一手托着他的脖梗,平日这厮的脖子总是傲慢倔强地挺得笔直,但现在他的头颅却控制不住向后仰去。我勉力把他搂紧,但隔着我俩身上厚厚的冬衣,也不知有多少热气能传到他身上?
心藏神。这会儿我神魂俱不在府中,心脏失了控,漏着拍地乱跳,连我颅内都回荡着焦躁的砰砰巨响,越发衬得沈识微气若游丝。我见他脸上沾满雪粉,却久久不化,就像他的脸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忙扯着袖口替他抹去。
好在这煎熬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识微浑身一颤,我忙低下头。
沈识微正睁开双眼,我俩四目相接,他满眼都是疲惫,低声道:“我晕了多久?”
我忙道:“也……也没多久。”
他道:“扶我起来。”
我不肯挪窝:“急什么?你再歇歇。”
他吃力地摇摇头,我只觉他的手摸索着地面想借力,但最终还是支不起身体,还得求助于我:“扶我起来。……接着走。”
接着走?他居然还想接着走?我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口气反倒平静异常:“去哪里?”
沈识微一怔,还是回了话:“回濯秀。”带着三分鼓励,哄小朋友一般:“濯秀快到了。”
我冷笑道:“是吗?嘿嘿。不去。”
现在能去的地方只得一个。
我道:“我带你回报国军。”
嗤的一声,落在地上的那支火把终于不敌雪水侵蚀,熄灭了。
沈识微勃然变色,哑着嗓子喊了起来。不知是伤痛还是暴怒,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可饶是如此,也没多大动静:“秦湛!为什么你偏要和我作对!”
他挣起一口力气,一把揪住我当胸衣襟:“你以为我为什么伤成这样也要上路?!杀了真皋人,报国军就是朋友?报国军的野心不小,那曾铁枫也不是泛泛!我说过袭击我们的是汉人……”
我懒得听他推理,略抬高声音,就压过了他:“沈识微!报国军是忠是奸我懒得管,只是你现在这副鬼模样还能赶路?赶尸差不多!还是你要我把你一把火烧了,也找个罐子装回濯秀?”
沈识微见我想要站起来,拽住我衣襟的双手使劲下拉:“你不能回去!”
我掰开他的手,哈哈大笑:“老子就要回去!不服你来打我?”
他气得浑身哆嗦,声音恨得像要把我寝皮食肉:“秦湛!”
我把风氅在他身上掖了掖,连抱带拖地把他拽起来。沈识微拼命扑腾,但不过一会儿就又开始晕眩,浑身直哆嗦,只得任由我把他背在背上。
好在我们来时留下的痕迹尚未被覆盖仅,返程倒比来时快了许多。
沈识微仍是不甘,一缓过劲来,便在我耳边狠狠威胁:“秦湛,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我嗤之以鼻:“害死我们?沈识微,来来,你不是最爱算计吗?这次换我算给你听。”一边跨过一颗倒卧的大树“我们继续走,你十有八九要没命,我倒是没事。倒回去可就不一样了,若报国军不安好心,我俩是得死,但若报国军不是坏人,我俩都能保住命。”
我转过头去,几乎贴在他脸边,好让他听个明白:“明白了么?你怎么都不吃亏。这不是我要害死我们,是我陪你一块儿死!”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有个gn提出的问题,不知道ljj的诸位是不是也有疑惑。这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