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吼道,“你的船全被我们占了,人全被我们杀了,又能逃到哪里去?”
晋枢机自己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只是,他不会再降,也不会轻易就死,于是,只能一路往上,往上,往上。他的伤虽不如商衾寒的致命,但他的身体却比商衾寒更差。只是,受伤对于他已是习惯,倒比旁人更能支持,想到这儿,他又笑了,这还真得多谢商承弼。他一笑,漫天的霞光就全坠落在了他眸子里,即使身受重伤,也难掩身姿的飘逸潇洒,在重重靖王军仰望的目光下,他像是比那海上霞光还绚烂。
他攀着桅杆,船帆,借力在空中游走,底下是靖王军不断地追。
而后,他就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晋枢机此时终于停了下来。
靖王军也停了下来。
商衾寒撑着长枪站了起来——赫连傒。
晋枢机此刻就站在最高处,悠悠望着远方,赫连傒刚刚吃下了商衾寒一万人马的虎狼之师围了商衾寒的大营。
而后,他看到那个坚毅挺拔的身影,手持斩马刀,大步流星向前走来。只身走进靖王军的包围,晋枢机居高临下,用最后一丝内力说,“你可算来了。”
千军万马之中,赫连傒长身而立,“六年前迟了一次,就险些失去你,无论为我,还是大狄——”他仰头,“我不敢不来。”
信石(1)
千军万马之中,赫连傒长身而立,“六年前迟了一次,就险些失去你,无论为我,还是大狄——”他仰头,“我不敢不来。”
晋枢机听他所言,微微点了点头,从那扇仿佛能通到天际的巨帆上游了下来,他一上甲板,靖王军就将他团团围住,利刃的锋芒在夕阳下闪着光,像血一样,晋枢机却是恍若不见,只一步一步向前,他肩伤极重,又沉疴已深,走路的脚步也有些虚浮,就像飘荡在黄昏里的一枝白丁香,下一秒仿佛就要倒下去,可只要有一缕清风,他就能借势在飘起来。
他坦坦荡荡地走,靖王军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晋枢机走到甲板跟前,眼看着赫连傒的帅旗升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你当是信人。”
赫连傒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全歼一万,鸡犬不留。你是当世英杰,赫连傒能得你相伴,是平生之幸,此生,绝不敢负。”
晋枢机从没见过有人能将情话说得如此撕心裂肺,撕地是他的心,裂地是整个靖王军的肺。赫连傒从何处来,他们清清楚楚,虽知以狄兵虎狼之师,留守之军空虚,难有幸理,但真的听到噩耗,还是全军大恸——全歼一万,鸡犬不留——这噩耗,是对方的主帅说的。
一片哗然。
枪早握在手,剑本已出鞘,和晋枢机一场大战仅存的千人纷纷望着商衾寒,只带他一声令下,大家伙并肩子上,或报仇雪耻,或血溅当地。
商衾寒自然也听到了赫连傒的话,早在他看到赫连傒时,他的心就是重重一沉,靖王军建制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惨败,他望着眼前的晋枢机,这个苍白的男人收敛了眉宇间的妖异之色,逆光而立,在太阳的光晕下,竟现出高廓清华的气度来。他知道,这个孱弱的身体,还给他的,不止如此。
果然,晋枢机一声呼啸,啸声不高却清远悠长,众人手持利刃望着他,不知他此刻还有何后招。
片刻间,就见远方的海面下推开了长长的波浪,那吃水极深的大船居然升了起来,靖王军早见识过晋枢机摄魂术的诡异,此刻各个屏气凝神,就连赫连傒也不知道晋枢机又有何安排。
而后,大家眼看着那艘船驶过来。
靖王军的心都停住了,尤其是刚才负责搜寻的战队。他们明明已经搜得极为仔细,船上除了尸体,连只鸡也没有。如今,这船竟然会动。各人心中自有疑忌,海风吹来,再看晋枢机立在夕阳里,竟不知不觉发起冷来。
商衾寒不动声色,静等那艘大船驶来,那船越开越快,越开越快,等快驶进海口,晋枢机提气而起,一掠数丈,攀着锚索轻轻一纵就上了船,而后回眸一笑,似乎在问商衾寒,你敢不敢来。
他摆下了战阵,商衾寒又岂会退缩,只是受伤太重,不能向晋枢机一样贸然动用内力,等靖王军搭好了艞板才缓缓走上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戍卫的靖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