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去洗了个澡,出来拿毛巾边擦头发边问:“大象,你怎么还没走?”
大象对着电脑一阵噼里啪啦敲,敲一段,停下来,重放之前的半段录音,喝一口电脑桌上的牛奶:“主管让吃过午饭再去,先听录音写说辞。你嘞?”
喻承:“我想换个工作,今儿去辞职。”
大象哦一声,换了一段录音,里面爆炸式的一个女声把喻承吓了一跳。
喻承半天没能听明白那个女的在大叫些什么,感觉激情音浪化作碎玻璃射出来,大象看着被射伤的他笑了笑:“来我们公司啊!”
大象其实人长得不如其名,绰号来源已不可考。本人长得干干净净,个头一米八二,身材一流。脸上虽然有一点点婴儿肥,但眼睛大,鼻梁挺,看起来又帅又可爱。曾经是杭州大厦名牌店站柜的“柜哥”,谁知他嫌钱少,投奔到现在这家公司。从人前迷死人的翩翩少年,转身一摇到了耳麦后面,天天对一帮土老板喊哥喊娘。
听说他们团队那些人,夏天可以一星期都不换衣服。喻承本来以为他肯定干不长,没想到他入戏倒挺深,每天睡觉前还要听说辞,说是“一天不进步就睡不着觉”。
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概,喻承算是在大象身上领教了。搅基条件如此优异,可惜他俩不来电,只能成“姐妹”。
姐妹的一笑,让喻承在那片暴躁的音浪里平静下来。
终于听清那个女声在说什么了。
“……张经理啊!小李跟你说!工信部已经出红头文件了!只要是你们地区的企业,加入我们平台,做生意,会员费给你们便宜五百!哎,对,这个钱不是不出,是政府给你们出啦!你看多好,国家都支持你们,在电脑上做生意,现在谁还出去跑,这么大的太阳,对不对?……”
喻承耳朵滴着血。这种嗓门,竟然是销售标杆录音?
关键那个电话里的“张经理”只会嗯嗯嗯,女生正喷着,背景里“哗啦啦”一阵嘈杂的声音。
喻承转身去挤牙膏,边刷牙边三滴冷汗:“这什么呀?”
大象停下来敲刚刚听到的对话:“有人进单了,同事们拿塑料小手拍鼓掌。”
喻承吐掉泡沫,讪讪笑道:“你们公司,感觉就像传销。”
大象嘿嘿笑了笑。
等喻承换好衣服要出门时,听到录音又换了,里面是大象很有耐性的温和嗓子,跟他对话的一听就是个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女性。
“老板娘啊~跟你说哈,你们摩托车配件,最好卖的就是越南啦!哎~越南,路上没有汽车哒!突突突开的都是什么啊?哎~摩托!……”
喻承无语。
大象不好意思看了看他:“我在找跟高手之间的差距……我们公司,你要来,我给你内部推荐。”
喻承嘿嘿了两声,说:“再见!”
出门取钱,拿的是信用卡。谢志兴婚礼是下周六,还有一周,他想跟他两清。刚毕业的时候工资一个月一千五,还是同系里最高的,但往死里省也糊不了口,那时候,谢志兴多多少少接济过他。
粗粗算起来,有四五千吧。招行学生卡透支额度三千,毕业后登记工作地址,提到五千,后来因为他用卡频繁,涨到一万。但卡里从来没有满的时候,债坑越来越大,提现又只能提剩余金额的一半。他费力搞了半天,才取出两千三。
还差三千。
他叹口气,摸出电话:“林经理,我想辞职……行,我马上来。”
倒了三趟破损度不一,人味儿浓淡不同的公交,花了快两个小时到市区,用了六块车费。
喻承想到前一晚树洞姐跟他说“沙县一碗拌面三块”,觉得自己漫漫人生路,又有两碗拌面从嘴边打翻到了公交车上。
他供职的小公司在市区一座写字楼里,做国内外展会摊位销售和带团生意。国内企业参展,自己懒不去直购,愿意每个九平方的摊位多花一万多给这种倒卖公司,他的工资就从这种差价里抽成。
小老板名字叫林涵,是个只比他大三岁,说话就脸红的斯文人。对着他,喻承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涵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笑了笑,说:“你是我们公司重视的人才,为什么想走?”
喻承垂下眼睛,总不能说在这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一年下来总共才拿两万多块吧。
林涵也没有等他说理由,呵呵笑道:“当然,如果是另谋高就,我作为朋友也支持。不过公司流程也要走,你上个月预支的两千先还公司,展会办完了,你的钱一分不少,会打给你的。”
喻承心心念念要两清的事,说:“林经理,您看,这个月我有四个摊位,提成就四千五,十一月也有三个,加起来提成有八千多,那两千……”
林涵:“公司有公司的流程,你人要走,我不拦你是吧?要不你再干几个月?”
喻承焦躁起来:“再干,展会摊位都是卖下下个月起到明年一年的,钱又是要等展会结束才能拿,这么拖下去……”
林涵轻蔑一笑:“那你先还两千嘛!”
喻承:“可是我剩下没结的工资明明就够,你们直接从里面扣不就好了吗?”
林涵脸一红,粗声吼道:“那你就不要走了!”
见老板发飙,和林涵同一个办公室的另外三个人,一个扑克脸外贸专员,一个猥琐网管,一个二十岁的娇羞小秘书,都紧张得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