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不尴尬的场景,有一次就被赫连万朔撞见了。
彼时他正与容宸对坐在桌前品茶论书,他说一句容宸便答一句,气氛还算融洽。正巧这时温聿寒从内间出来——容宸另外在内间周围置了结界,因此赫连万朔并不担心他会听去自己在和容宸说些什么,只是鲜少见温聿寒如此淡漠疏离,不免有些惊奇。
于是惊奇的朔王子惊奇地看着温聿寒路过而后惊奇地问自己对面的人:“你对他做什么了?”
“没什么。”容宸也朝温聿寒淡淡地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没什么才怪。赫连万朔一哂,不点破他。
温聿寒目不斜视地出门了。
赫连万朔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有些潦草,看形状是个“子”。
容宸点了点头,拿袖口拂去字迹。
“希望你不要后悔。”赫连万朔有些惘然。
容宸抬眼,似是不解地摇头一笑:“有什么好后悔的。”
赫连万朔心中一扎,举茶敬向容宸:“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此去一定要万事小心。”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住,立场不同罢了。就算一定要说,殿下也只是对不住逢平,和我没多大关系。”
容宸语毕也举杯回敬,二人对饮过罢,又听他道:“而且此去绝大部分也是出自我一片私心,还要劳烦殿下受些皮肉之苦,仿佛是我亏欠殿下更多了。”
赫连万朔拨了拨茶杯,“你我互为助力,半条腿踏在一根绳上,没什么欠不欠的。”他讲得十分客气。
容宸正煮着茶,闻言不再答什么,只是熄了火炉。
赫连万朔抬袖,替容宸抹了抹额际的汗珠,笑道:“最后一次了,你不会介意吧?”
容宸喉结滚动,终究没说什么。
温聿寒从他们身后目不斜视地走回去了。
赫连万朔改用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脸颊。
容宸隔着一层布料,捏住他手腕,唤了声殿下,眼底十分澄明。
赫连万朔定定地看他一会儿,道了声别,转身离去。
温聿寒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本书,是妖族民间所流传的人族大事记的某一卷,原为赫连万朔带给远天谣的解闷之作。屋子里被他折腾得乱七八糟,地上桌上铺满了各种书册和纸张,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旁边标注有汉字和数字,都是很基础的入门万俟语。
温聿寒随便拨拉出一个地方,盘腿坐下,结果被天问剑硌到。他把剑往旁边挪了挪,翻开书页。万俟语他只勉勉强强学了几天,自然看不懂全文,但一些关键字是认识的,比如“逢平”,比如年历。
他这几日在查一些事,关于逢平的,关于赫连万朔的,关于容宸的。他现在住的内间应当原是容宸的书房,典藏称得上丰蕴。他还在抽屉最下层找到一册容宸自创的琴谱,温聿寒不大能看懂。当时容宸的字体远没有现在飘逸清隽,带着几分固执的幼圆,一笔一划都落得十分认真。温聿寒脑补小容宸鼓着包子脸,趴在比自己胸口还高上一点的桌上认真练字的景象,想想就可爱得不行。
他把琴谱悄悄藏起来。这段时间他装作在和容宸在闹别扭,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查他。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温聿寒自认为没有十分也有五分了解容宸了。如果自己主动摆出拒之不理的态度,容宸一定不会主动接近自己……其实对此他是有一点挺不是滋味的。
容宸这种性格,这副姿容,很难有人不对他一见钟情。但若是想第二眼依旧动情,还想要爱得起,实在是太难了。
不说别的,光说他总想着怎么推开别人,这一点就很糟糕了。
温聿寒想起,他问容宸对自己有无感情之时,容宸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暗示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遮掩自己的真心,并且试图扰乱对方的真心
如果是真的,那么事实上,他挺成功的。温聿寒后来的确因此消沉难过了整整一晚。后来再细想才咀嚼出几分不对来。他回忆他们这些天来在一起的种种时光,绝不相信容宸当真是一个完全冰冷的人,对自己半分感情也无。
他只是爱憎恩怨格外分明。因此温聿寒猜测,这或许与他要做的事情有关。他不想把别人牵扯进去,所以多年来一直独身。温聿寒暗中搜罗他这五年来大大小小杀过的人,正邪皆有,他又不是在替妖族办事,那么这件事,极有可能和报仇有关。
报仇……为兄报仇。容宸同赫连万朔十二年未见,女王陛下二十二年前登基,街头巷尾关于朔王子私生子的谣言在那之后才流传开,因此至少可推至二十年前。他从东门庆嘴里套出容宸的年龄不会超过三十,而朔王子在二十三年前成年。中间十年,光死去的皇亲贵戚就有一大把。任温聿寒翻遍了大大小小各种史册,都没有发现“逢平”这个名字。
但有一件事比较奇怪。
还是二十三年前这个节点,原本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图特王,突然被妖族先王贬出泷都,各册只载是“触犯律法”,却皆未言明是触犯了哪条律法。同年人族一作恶多端的魔头伏诛,名为杜宇。而第二年女王登基,朔王子逐渐得势,自那之后,关于他们的记载才逐渐多了起来。
逢平……逢平……他问逢平是否为真名时,容宸的答案似是而非。这么说来,莫非逢平就是杜宇?这样仿佛也能说得